方家後院一座書房。書房不大,卻佈置得極為典雅,牆壁兩側擺放著兩排書架,其中一排的書架上放著一些古玩器具,另外一排放的多是文史典籍,還有一些名人字畫。
書房的右側,放著一個方形案幾,案几上放著一盞油燈,燈罩裡的燈光閃耀,將整個書房照得燈火通明,搖曳的火光讓整個書房散發出一種溫煦舒服的感覺來。
燈罩的左側,堆放著一些筆墨紙硯和厚厚地奏折。
身材欣長,面色黝黑,豹眼,長鬚,圓臉的方國珍背著雙手慢慢走了進來,二十年過去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並沒有讓他的體魄有任何的改變,相反他的身子比往昔還要結實一下,江南正月的天氣依舊有些冷,但他只傳了一件白色寬鬆的睡袍,卻沒敢到絲毫的涼意。
他在案幾上盤膝而坐,伸手從左側的書架上挑了一本古書來,放在了案几上,然後小心的展開,燈光下,映出書籍上《十漸不克終疏》六個大字來,方國珍伸手喝了一口茶湯,輕了輕嗓音,開始誦讀了起來。
昔子貢問理人於孔子,孔子曰:「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子貢曰:「何其畏哉?」子曰:「不以道導之,則吾仇也,若何其無畏?」故《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陛下貞觀之始,視人如傷,恤其勤勞,愛民猶子,每存簡約,無所營為。頃年以來,意在奢縱,忽忘卑儉,輕用人力,乃云:「百姓無事則驕逸,勞役則易使。」自古以來,未有由百姓逸樂而致傾敗者也,何有逆畏其驕逸而故欲勞役者哉?恐非興邦之至言,豈安人之長算?此其漸不克終二也。
這是貞觀十二年,魏征看到唐太宗逐漸怠惰,懶於政事,追求奢靡,便奏上著名的《十漸不克終疏》,列舉了唐太宗執政初到當前為政態度的十個變化,著名的奏折,方國珍前些時日,細讀之餘,頗有感悟,今日上了午朝,處理了與陳友定的戰事佈局,便想起來這道尚未誦完的奏折來,這會兒獨自一人入了書房,細細品讀起來。
《十漸不克終疏》不長,方國珍誦讀了幾遍後,又細細品味了一番,將近年來的所作所為細細想了一番,方才舒展了身子,揉了揉酸麻的雙腿,稍作歇息了一番,才重新坐好,看著眼前的還等著批閱的厚厚奏折,輕輕歎息了聲,提起了硃筆。
第一道奏折是幕僚劉仁本上奏的。這劉仁本原本是韃子朝廷的四位進士之一,授江浙行省左右司郎中。至正十四年,方國珍統轄台溫,劉仁本應聘為幕僚,輔助方國珍創立基業。受命在慶元(今寧波)、定海、奉化興儒學,修上虞石塘,建路橋石橋,辦黃巖文獻書院,修杜范祠。至正二十年,劉在余姚龍泉山仿蘭亭建雩詠亭,三月三日,邀甌越名士趙俶、朱右、謝理等四十二人,舉辦「續蘭亭會」,作《續蘭亭序》,刻成詩集。在台州一代頗有名氣,對於這樣實幹的讀書人,方國珍也是極為好感,見是他的奏折,不敢怠慢,忙喝了口茶湯,瞇著雙眼細細看了起來,這是一封關於在台州效仿韃子朝廷設置鹽場的建議,按照李仁本的奏折提議,方家應該恢復早些年,韃子朝廷在杜瀆(今桃渚北澗)設置了一所鹽場,然後以辟椒江南岸赤山以下濱海之地為產區,招徠鹽民,立甲編團發給煎具,每3—10灶為1甲,10甲為團,定二月起煎。隨後在赤山、沙北、沙南3倉,收儲產區原鹽。鹽場所設司令一員,從七品;司丞一員,從八品;管勾一員,從九品。具體負責鹽業生產、鹽商行息、調整鹽價和鹽運事項。並於臨海設檢校所,「專驗鹽袋,毋過常度」這樣對於方家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同時管理好了鹽場,也能減少鹽民鬧事,對於台州的安定極有好處!
看了半響,方國珍點了點頭,手中的御筆在奏折上輕輕批閱了幾個字,讓其李仁本著手準備。便放入了桌上。
重新拿起了第二道奏折,這道奏折說的是近來高麗,日本國多次要求與方家通商,互相貿易,方家以沿海一帶的茶葉、絲綢通過方家貨船運送高麗,日本國,從而換取高麗的藥材,日本國的鐵器,看了半響,方國珍瞇著雙眼細細思索了起來,自從方家佔領台州、寧波、溫州等地後,方家長期與高麗、日本國進行貿易往來。就在至正十八年,方家就兩次派使者向高麗禮送方物並進行貿易活動;二十四年,又送沉香、弓箭和《玉海》、《通志》等書籍至高麗並進行貿易;次年,再次二派使者至高麗,雙方的貿易可沒少做,沿海一帶漁民,甚至還從日本國學會了從海上取螺、蚌、蛤殼為利,闕地為爐,激風扇火,為灰燼,乃貨與農人糞田為生計,大大的改善了臨海一帶的百姓生活,對於這等好事,方國珍一直沒有放過,不過這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是在給自己留下了一條後路。
「凡事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這是他從小就明白的道理,如今江南,西有張士誠,南有陳友定,江左還有朱元璋這頭猛虎,聽說最近正在與張士誠大戰,一旦剿滅了張士誠,只怕大軍就要對我們方家了,這不得不讓他有所準備。
從他便聽過隋朝末年的時候,有一個叫虯髯客的人物,因為出生時父嫌丑欲殺之。獲救從師於崑崙奴,藝成後欲起兵圖天下,見李靖後自愧不如,見李世民後認定天下將歸李世民,有意於紅拂,得知紅拂嫁於李靖後,三人結為兄妹,虯髯客將家產贈於李靖夫婦後獨自離開。後來,遠走海外,在扶桑稱王。這故事他從小聽說,心中也一直暗暗記在心裡,他沒什麼圖王之志,只想保一方百姓,做些王侯將相的事情,正是這樣,他才不顧自己妹子的幸福,同意了張士誠的聯姻,其目的就是喜歡能找一棵大樹靠一靠,可現在看來,這棵大樹也是將傾之勢,自己的後路,不得不多方準備了,萬一這天下當真被朱元璋給奪了,依朱元璋的手段未必能放過自己,所以這海外就是方家的最佳選擇了,當年的虯髯客能以一己之力,在扶桑國稱王稱寇,難道我方國珍就不成了麼,如今的方家擁有了水軍十萬,戰船一千多艘,佔領一個小小的日本國,倒也不是難事,不過眼下的事情並沒有到這一步,大可不必撕破臉,貿易還需維持。
一番計較了後,方國珍御筆批閱了這道奏折,跟著拿起了第三道奏折,這一道是今早剛剛送來的,還是章子善親自送來的。
整理了思緒後,方國珍才打開了這道奏折,奏折顯然是出此章子善之手,詳細的敘述了這一次剿滅白蓮教的經過。
什麼燈謎大會時,在醉仙樓與大小姐,蕭雲等一行人正好碰到了一起,一番商議後,最後用了蕭雲的誘敵深入的計謀,與白蓮教動手,危難之時,自己如何被蕭雲所救,白蓮教如何潰敗,除了少數聞風逃逸,其餘盡皆遭到誅戮。
「子善果然有些手段,那姓蕭也不錯?」方國珍看得激動,忍不住在案幾上拍看一下,又繼續看了起來,看到最後,已經從白蓮教口中得知,這一次被抓的是白蓮教中的一個頭目,有可能知道大公子的下落,此刻正押回台州審問。「
「幹得好,幹得好啊,有了這個頭目,就不怕他不說出方禮的下落了?」方國珍緊皺的眉頭,總算是舒展了開來,隨即目光一閃,厲聲道:「白蓮教敢欺到我方家頭上,遲早有一天方家一定要你血債血償?」方國珍咬牙切齒的說道,燈光下他的面容顯得有些猙獰。
不過這白蓮教依附陳友定,要對付只怕先要解決此人才行,要不然倒有些麻煩。
想起陳友定方國珍有些頭疼,他與二十年前起兵,大小陣仗也打過不少,韃子的大軍,張士誠的大軍,他都凜然不懼,敢於硬碰硬,可偏偏碰上了這陳友定,一切不是那麼順手,此人八面玲瓏,這些年不斷擴充實力,與韃子朝廷聯手,這才讓他生出一股不好對付的感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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