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銘遠笑了:「當然會回來,娘,我也曉得您住不慣家鄉,可是這要在京裡,您想想,您是熱鬧慣了的,等我一走,這宅子定沒有原來熱鬧,倒不如我奉著您回鄉住幾年,那時在家鄉,您也一樣熱鬧,好不好。」
陳老太太也笑了:「好,就算知道你這話是哄我的話,我也高興。只是……」陳銘遠拍拍自己娘的手:「娘,沒有什麼只是。再說謹兒已經大了,都娶了媳婦,媳婦也快生了,也該讓他們經些事了。」
好容易哄走了陳老太太,陳銘遠才搖頭:「也不知道是誰在老太太面前說的,原本我想慢慢告訴的。」曼娘把一件衣衫疊起來:「這種事,常見的,你方才不是說去辭一辭眾人的,怎麼這會兒就回來了。」
陳銘遠把外面的衣衫寬掉,只穿了一件中衣,拿過扇子扇著風:「人情冷暖,現在我不在任上了,自然有人開始擋駕或者不在了。不過做也沒做好,我的車剛調頭,就見他家開門把一位訪客請進去了。」曼娘拍拍丈夫的手,陳銘遠毫不在意:「這種事,很平常的,我既然已經選了,那就不會後悔。」
丈夫還是自己嫁的那個少年郎,曼娘又是一笑,開始和陳銘遠說些閒話,不外就是回到家鄉後,那些屋子該怎麼佈置?還有族內的那些子侄們,很多都已不認得了,要怎麼和他們來往。
陳家的人手多,曼娘又把這管家的事交給陳二太太,阿顏的身孕秦婉柔那邊也派人過來調理,不用曼娘操心。秦婉柔是宗室貴婦,消息比起旁人來要靈通些,這日前來送一送曼娘,和曼娘說幾句閒話就道:「這些日子我去外面做客,竟有人敢問到我臉上,說現在表弟已經不是尚書,女婿現在不過一個舉人,瞧起來,我女兒嫁了陳家,有些失策。」
京城之中,永遠少不了這樣人的,曼娘勾唇一笑就道:「那你怎麼做,是點頭應了呢,還是跟著他們一起罵?」秦婉柔啐她一口:「有你這樣說話的嗎?我哪有什麼好臉色給他們?直接說,我女兒是縣主,她的儀賓,按了朝廷法令,居於三品武官之首,可出入皇傢俬宴,你們這些連皇傢俬宴都不夠格參加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女兒嫁的是失策還是得其所?」
曼娘抿唇一笑,給秦婉柔遞杯茶過去:「這連皇傢俬宴都沒資格參加的人,怎麼問到你臉上了?」秦婉柔接過茶,吹一下杯中茶葉,輕描淡寫地道:「就是因為她們沒資格參加皇傢俬宴,才連眼色都不會瞧,有這樣的內人,我倒為她們夫君一歎。」秦婉柔素日瞧起來都是和顏悅色的,有那麼幾個想討好她,但反拍到馬腳上的人也平常。
曼娘抿唇一笑,對秦婉柔道:「等我們回了鄉,也要接了你的名聲,免得被人一路冷遇。」秦婉柔斜斜地瞧曼娘一眼:「去,這話別人說倒罷了,你和我說,我才不信呢。你們陳家,在家鄉那邊,比在京城的聲勢還盛,更別提你還有這樣那樣的親戚,誰要真冷遇你,那才叫分不清眉眼高低。」
曼娘的眉一挑:「你這話說的,連你身為親王世子夫人,都被人問到臉上,更何況我一個失勢的尚書夫人?」秦婉柔又要啐她,丫鬟已經打起簾子:「縣主和大姑奶奶來了。」阿顏和睞姐兒手挽手進來,見了阿顏,秦婉柔的心就轉到女兒肚子上去,先問問她最近睡的可好,又要她無需慌亂。
阿顏坐在秦婉柔身邊摸著肚子道:「娘您這話說的,也太把我當小孩子了,皇兄性情溫和,縱出了什麼事,都少不了我的,我才不操心呢。」秦婉柔拍拍女兒的手:「你這樣想就好。」阿顏只瞧著曼娘:「只是公公婆婆和祖父祖母都要離開,我這做媳婦的不能隨身服侍,實在是……」
秦婉柔已忍俊不禁笑出來:「得,這話虧得我今兒親耳聽見,若換了個時候,我還當是我聽錯了呢,你這時候在你婆婆面前表什麼孝心呢?我代你婆婆說一句,你別的事都不管,到時給你婆婆生個胖孫子就好。()嗯,不是孫兒,是孫女也好。」說著秦婉柔一歎:「昨兒我還和你表哥說要打新首飾,結果你表哥竟然說什麼,都這把年紀了,媳婦進了家門,女兒出了閣,轉眼就要做外祖父母,還打什麼新首飾。我可沒好氣給他,問他,你不給我打新首飾,嫌我老了,是不是想學別人一樣,家裡金釵十二行,你才滿意?」
阿顏掩口笑了,睞姐兒已經道:「秦姨姨一點也不老,這和我們在一起,就跟姐妹似的。」這話也不能算吹捧,秦婉柔雖年近四旬,保養的卻十分好,肌膚嫩滑,發如烏雲,一雙手還跟水蔥似的,雖不能說望之如二十許人,但要說不到三十,別人還是會信。
秦婉柔的眉都快飛起來:「果然還是睞丫頭嘴甜,我和你說,前兒他們給了個方子,說是照這個方子,不但能強身健體,到六十歲時,瞧著還和四十歲人差不多。我讓太醫瞧過那方子,說吃了不錯,試了兩日確實好,我今兒來,還想讓你們試試這方子。」聽著秦婉柔在那和曼娘說什麼樣的方子好,什麼花做脂粉才更香,睞姐兒覺得自己心裡的那些不確定漸漸消失,管別人說東道西做什麼,最要緊的是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過了端午,曼娘夫妻也就侍奉陳老太太夫妻一起上路回京,雖有來送的親友,但比起平日陳銘遠出門,這送的人就少了許多,人情冷暖,概莫如是,曼娘夫妻也沒多少在意,只和眾人說了話就準備上車離開。
魏鈺一家三口都來送了,睞姐兒的兒子已經會說話,只是摟著曼娘的脖子在說外祖母,不讓外祖母離開。曼娘親親外孫的臉,又拍拍他的小臉蛋,叮囑他要好好聽話,就對魏鈺道:「遇到這樣的變故,才瞧出你是個什麼人,我的女兒,托付給你我很放心。」魏鈺對著曼娘夫妻一揖到地:「岳父母把愛女托付於我,我自然要好好待他們,還請岳父母放心。」
曼娘瞧向女兒,她已經長大了,做了母親,明白事理,自己離開,並不會對她的生活造成多少困擾。睞姐兒努力告訴自己不哭,抬頭看著自己的娘:「娘,我會好好的,您放心吧。」
曼娘拍拍女兒的臉,緋姐兒已經對睞姐兒道:「姐姐,我會照顧好爹娘的,你放心。」
睞姐兒拍拍妹妹的頭:「你還照顧爹娘,你啊,不搗亂就好。」緋姐兒的小鼻子皺起來:「你什麼時候見我搗亂過?」姐妹間的對話讓眾人都笑了,也衝散了離別的傷心。陳銘遠走過來,看看天色:「該上車了,不然我們就趕不到驛站,今晚就要住在野外了。」
陳謹上馬:「爹爹,我再送你們一程。」陳慎也跟著上馬:「三哥你放心,這一路,我一定會把爹娘都照顧的好好的。」這些孩子們,曼娘和陳銘遠相視一笑,正要上車離去時,遠遠地又來了一乘馬,那乘馬來的很快,到的面前上面的人滾鞍下馬,陳銘遠的眉不由一揚,此人內侍裝束,難道是宮裡派來的?
來人已經走到陳銘遠面前行禮道:「奴婢見過陳大人,陛下特地派奴婢來送送大人,並對大人說,一路順風。」陳銘遠扶起內侍,陛下他,大概也只能做到這樣了。身為天子,也是有種種牽絆的。
那些來送的親友裡,有聽到這是陛下派人前來送一送陳銘遠,內裡不由掀起一陣小小的波瀾,天子這樣做,是不是證明陳銘遠的聖心未失,這樣的話,對陳家來說,這是個大好消息。陳銘遠已經上了馬車,並沒在意內侍到來hi引起的波瀾,等到下回再回來時,就該是數年後。
曼娘把車窗上的簾子拉好,輕聲道:「風大,看緋兒她困的,還是把簾子拉上吧。」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有妻子陪伴,真好。陳銘遠把妻子的手握在自己手裡,靠到車壁上,聽著車聲轆轆,不由輕歎一聲。曼娘拍拍丈夫的肩,人生有起落再平常不過,只要平常相待,又有什麼不放心的?
睞姐兒看著車馬消失在遠方,很久都沒轉身,魏鈺把已經睡著的孩子抱在懷裡,攏過妻子的肩:「走吧,我們一起回去。」睞姐兒收起心底的傷感,看向遠方,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看見父母歸來?
路上總花了有兩個來月,先坐車後換船,陳慎陪著父母回鄉,路過一些大碼頭時,也要溜下去玩耍。曼娘和陳銘遠也隨他去玩耍,於是這行李裡面,又添了不少東西,當看見故鄉熟悉的風景時,已經是七月上旬了。
陳老太太雖說過在家鄉住不慣,可看見遠處風景還是笑著道:「要說風景,自然是故鄉更好,可我怎麼就住不慣呢?」曼娘還沒回答,緋姐兒已經點著頭道:「從小住慣的地方,換了一個,確實是住不慣的,娘,不過我會在這裡住慣的。」曼娘摸摸小女兒的臉:「就數你話多。」
緋姐兒嘻嘻一笑,陳銘遠已經走進艙裡:「到了,母親您也可以好好歇歇了。」陳老太太忍不住打個哈欠:「這一路坐船,我倒一些也不累。」說著陳老太太往碼頭上瞧去:「這回回來,倒沒原先那麼熱鬧,清靜也好。」聽得出陳老太太話裡的失落,曼娘和陳銘遠只互相瞧了一眼沒有說話,陳老太爺也從艙裡走出:「這就到了,說起來,我在這住,攏共加起來也沒有三年。」
作者有話要說:看見這章章節數的時候,突然意識到,真的是在倒計時了。竟有點捨不得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