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們還能說笑出來,陳大太太又念了聲阿彌陀佛,催著他們進屋:「不是說曼娘的胳膊肘擦破了,趕緊讓人瞧瞧。()」說著陳大太太又親自走過來扶曼娘,曼娘哪能讓婆婆扶自己進去,避讓之間牽扯到傷口,不由又唉喲了一聲。
陳大太太牢牢地扶住兒媳:「這種時候就別和我客氣,快些進屋吧。」曼娘卻不過,前呼後擁地進了屋。早有婆子等在那裡,見曼娘坐下婆子說了聲告罪就上前抬起曼娘的胳膊看,這胳膊一抬起來,睞姐兒就啊了一聲。曼娘低頭看,見血已經透出衣衫上,雖只有銅錢大一塊,今兒曼娘穿的是水藍色外衫,映在上面顯得格外矚目。
陳大太太的臉都白了,婆子已經把曼娘的外衫和內襖袖子都剪掉,才看見傷口,也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給硌到,傷口上的皮都翻開了,血雖然沒有再流,但傷口看著有些猙獰。睞姐兒已經滿眼是淚地抱住曼娘的胳膊:「娘,我不該……」
婆子拿著紗布浸了燒酒給曼娘擦著傷口,曼娘只覺得傷口處絲絲地疼像傳到心底一樣,胳膊被人拿著曼娘不好拍女兒,只輕聲道:「這麼大閨女了,還哭,方才不是還說要讓你祖母放心嗎?」
陳銘遠瞧著妻子的傷口,雖說婆子動作熟練,但還是忍不住開口:「要不讓人去叫太醫,免得傷口處理不好,發起燒來。」婆子已把傷口擦拭乾淨,灑上藥末,又用紗布給曼娘包上,曼娘這會兒比方才用燒酒擦傷口時要好許多,這才對丈夫道:「深更半夜的,為一個小傷口就去請太醫,旁人知道了,該說我多麼輕狂呢。再說林媽媽對這些跌打擦傷的處理,也不差。我這會兒已經好些了。」
陳銘遠雖知道林婆子處理這些已經很久,但那些都是下人小廝,這回是自己妻子,自然要更重視些。林婆子已經處理好了才對陳銘遠道:「三爺,您放心,府裡的傷藥都是好的,洗乾淨灑上藥再包好,過不了兩天三奶奶就好了,只是這幾日傷口不能沾水,胳膊也不能彎。」
陳大太太這才急忙道:「這個沒事,二奶奶,你三嬸子傷了胳膊,這些事你先管著,還有,方才讓廚房熬的湯藥,熬好沒有?」陳二奶奶上前應是又接了丫鬟端上來的湯藥遞給陳大太太,陳大太太親自拿著勺喂曼娘。
曼娘知道此時推辭不過,也只有由陳大太太餵著,喝完一碗湯藥,陳大太太又把曼娘房裡伺候的那幾個領頭的都叫過來叮囑一番,這才讓曼娘夫妻離開。曼娘被扶著走出屋子,見院裡已停了一乘小竹轎,不由搖頭:「不過是小傷罷了,哪要這樣小心。」
陳銘遠扶著妻子的胳膊把她小心扶上竹轎才道:「從你嫁過來,就沒歇息過,趁這回,也要好好歇息。」曼娘看著丈夫,今夜有月,此時月色正明,月光下能看到丈夫的眉眼和原來一樣俊秀。
曼娘不由伸手輕撫丈夫的眉:「你不也一樣沒歇息過嗎?」陳銘遠順勢握住妻子的手放在臉上接著放開:「可我回到家裡,還有你照顧我。」曼娘低頭微微一笑,睞姐兒的雙眼瞪的大大的,爹爹和娘,就是書上說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了吧?那自己有沒有這樣的幸運?接著睞姐兒就急忙搖頭,想什麼呢,自己不該這樣想才對,見下人們已抬起竹轎離開,睞姐兒急忙跟上去。
陳銘遠的手一直在竹轎那裡握住曼娘的手,兩人沒有說話,只是偶爾相視一笑,直到到了院門口,陳銘遠才想起自己女兒,叫過睞姐兒來:「你這些日子要管好弟弟妹妹們,可別讓他們淘氣。」
見睞姐兒點頭,陳銘遠才放心,倒是曼娘笑了:「孩子們都大了,哪會淘氣?倒是要記得別告訴爹爹我受傷了,不然他又著急。()」馬驚了的事是瞞不住的,但要瞞下受了擦傷的事,這還是很簡單。陳銘遠應了,又扶了妻子下轎進屋。
見狀睞姐兒摸摸鼻子,還是不跟進去,免得爹爹又嫌自己礙眼。
這夜陳府內睡好的人沒幾個,陳銘遠更是一夜沒眠,只是和衣在妻子床邊閉了會兒眼,天將亮時翻身下床,先去外面書房,今日沒有朝會,昨夜去打聽的人也該回來了。
進了書房梳洗完胡亂用了兩口早飯,太陽將升時候才見昨夜去打聽的人回來。先來的是打聽那少年是誰的小廝,陳銘遠不等他行禮就問:「這人是恰巧路過,還是守在那裡?」小廝忙道:「三爺,小的去問過,此人是山東都司指揮使魏泰的長子魏鈺,前日剛來的京,此次進京是奉魏指揮使的令來京公幹的。住在銀井胡同他舅舅家。照小的瞧來,魏家本是外官,絕無守在那裡的可能。」
陳銘遠微一頜首,從自己報名出來時那少年的驚詫是可以看出不知道的,只是那放鞭炮的又是何人?這小廝尚未退下,管家就進來:「三爺,順天府尹來了。」
論起職務,順天府尹和陳銘遠同為三品,但陳銘遠為天子近臣,深得寵信,事出突然,順天府尹親自前來也屬平常。陳銘遠忙換了官服去外面廳上。
順天府尹卻是愁眉苦臉地坐在那,今日還沒起來,外頭就傳進這件事,又召來人細細問了,曉得那幾個在胭脂巷放鞭炮驚馬的,也不是頭一回了,上個月就驚的戶部員外郎的兒媳差點小產,只是因為那幾個放鞭炮的人勢大,才壓下去,可是這回被驚到的竟是陳家。不說陳銘遠,光那位郡主,只怕這滿朝文武就沒有敢捋虎鬚的。
但那幾位的來頭,順天府尹長歎一聲,陳銘遠已經走進廳,對順天府尹道:「彭兄為何歎氣不止?」順天府尹忙起身拱手,兩人一番行禮後這才坐下,順天府尹的眉還是沒有鬆開:「下官此來,為的就是尊夫人昨日在胭脂巷口馬被鞭炮驚到的事,說來這也是無妄之災。」
陳銘遠知道這不過是套話,能讓順天府尹這麼早過來拜訪,對方的來頭必不會小,不然順天府尹也不會這樣左右為難,只淡淡一笑道:「好在吉人天相,拙荊不過擦破了些皮,上了藥就好,只是小女當時也在車上,昨夜被嚇到,到天明仍沒有安寢。小女素來得岳母疼愛,正在發愁,怎麼對岳母交待呢。」
彭府尹最怕陳銘遠提起新安郡主,偏偏陳銘遠就提起新安郡主來,額頭上的汗不由刷刷流下,但對方的來頭著實也不小,先安慰幾句陳銘遠才如實相告:「昨兒放鞭炮的,不是別人,是寧王妃的侄兒,這孩子今年不過十五六,為人頑劣,偏偏寧王妃疼的緊,旁人也不好說什麼,難免縱了他。」
寧王妃年少守寡膝下無子,先皇在時就對寧王妃多有照顧,等先皇駕崩,當今帝后更是對寧王妃照顧有加,每次宮內宴飲,凡家宴寧王妃定坐於皇后之下,皇子公主對寧王妃也十分有禮。
寧王妃地位尊貴卻膝下空虛,又礙於皇家制度不能過繼孩子,對娘家兄長的兒子十分疼愛,這孩子也長居王府,來往的都是宗室王孫。既有寧王妃的疼愛,這孩子也就被慣壞,更兼爹娘還要仰仗寧王妃過日子,自然不會管束,越發壞的出奇。
不過這孩子雖壞,卻也曉得看人下菜碟,那惹不起的人他是不會去惹的,喜歡混跡於花街柳巷,在那浪擲銀錢,博粉頭王八們誇讚。上個月扔鞭炮,是因和個妓|女打賭,這才帶了酒往巷子口行去,見有那樸素馬車行過就把那鞭炮往馬下扔,見駕車人驚慌失措,自己在那摟了妓|女大笑。
昨兒想必也是故態復萌,選的馬車雖不起眼卻不知道是陳家的,等聽說是陳家馬車,車上還坐了曼娘和睞姐兒,嚇得登時就酒醒,跑到寧王府把已睡下的寧王妃給鬧起來,只說自己喝多了酒手滑,才把鞭炮往街上亂放,誰知道就驚到陳家的馬車,現在陳家仗了勢力,要把他捉去打呢。
寧王妃心疼侄兒,況且別人瞧著這孩子頑劣不堪,寧王妃卻覺著侄兒聰明伶俐,小孩子不懂事罷了。聽說陳家要把侄兒捉去打,差點沒氣的吐血,不等天明就遣了長史去順天府,說這事不過一點小事,讓順天府看著辦。
順天府尹知道了前後,不由唉聲歎氣,兩邊都是得罪不起的人,不過怎麼說陳銘遠這邊都只是臣子,就先往陳府來。
陳銘遠又不是沒聽過寧王妃那位娘家侄兒的事,聽了順天府尹這話不由淡淡一笑:「小孩子嘛,頑劣一點也平常,不過小孩子太過頑劣,是會闖大禍的。這孩子,也該得點教訓了。」順天府尹本以為陳銘遠願意大事化小,正準備笑時聽到後面一句,嘴巴不由張大一些。
陳銘遠又是淡淡一笑:「我曉得彭兄做這順天府尹,地位雖高京城的權貴不少,難免會受一些夾板氣。這件事我也不難為彭兄,只是要驚動陛下了。」驚動陛下?順天府尹的汗又下來了,陳銘遠的話鋒一轉:「驚動陛下未免太興師動眾。」
順天府尹的心剛要落下,陳銘遠已經叫來人,管家走進來,陳銘遠就道:「你去岳父那邊一趟,說睞姐兒昨兒受了驚嚇,要討幾味藥。」管家應是,順天府尹急忙叫住陳銘遠:「這事驚動了郡主,只怕不妙吧。」
陳銘遠拍拍順天府尹的肩:「不這樣,就要驚動陛下,老彭,我曉得你的難處,我不為難你,既然說是小事,又把親戚也搬出來,那我也只有請長輩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