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的眉微微一挑就道:「這不過是老太妃的恩典罷了。」說完曼娘就轉去和別人說話。王氏就跟打在棉花堆上一樣,臉色不由變了變。旁邊的淮安伯世子夫人看見這樣,心中不由升起幾分快意。公公老糊塗了,娶了這麼個女人進家門,每日不是鬧著要吃,就是要穿,稍不遂她心意,就罵幾個媳婦。出門應酬,必要幾個媳婦伺候的周周到到。這種日子,對世子夫人來說,簡直就是苦不堪言,可又不敢口出怨言,畢竟別人是明媒正娶進來的續絃,是自己正經婆婆。當了外人,還要恭敬周到才是禮節。
王氏自從嫁給淮安伯後,心裡越發恨老太妃,對秦婉柔更是恨的刻骨。至於曼娘那是恨屋及烏,此時碰了個軟釘子,又見曼娘和人說的開心,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等徐家那位郡王妃過了門,陳奶奶你回徐家時候,只怕就沒有現在的風光了,到時看哪個兄弟不順眼,也不能趕出去了。」
從沒見過王氏這麼蠢的人,這些日子,這位夫人在淮安伯府裡是這樣,曼娘也是有所耳聞,聽到她現在這樣帶挑釁的話。曼娘只是淡淡一笑:「橫豎不會比夫人您回家歸寧時候差就好。」
王氏聽了這話,臉色頓時變了,看著曼娘冷冷地道:「陳奶奶是看不起我淮安伯府?」這會兒倒要扯大旗做虎皮了,曼娘臉上笑容沒變:「夫人這話錯了,我何時說過淮安伯府?難道夫人歸寧,歸寧的是淮安伯府嗎?」
王氏歸寧,自然是歸寧她自己娘家,她的娘家哪能比得上曼娘娘家,這話要應不曉得怎麼應,再次被堵住。曼娘還想再問問,歸寧的可是齊王府?見淮安伯世子夫人眼裡已經露出乞求神色,曉得真要難為了這位夫人,到時回到淮安伯府,也不過是世子夫人等人受苦,也就沒有再說,只是和旁邊的人繼續說話。
王氏再次被冷落在那裡,一條帕子捲了又捲,這滿屋子的人,偏生自己命苦,伴個老翁眠,出門應酬還要被人諷刺。想著又開始怪起自己姑母,要不是她說動了自己,又怎會想著嫁給表哥做什麼郡王妃?沒有這個想頭,自然可以讓姑母去求齊王,給自己尋一個世家名門的男子為丈夫,到時夫唱婦隨,何等快樂,而不是這樣一個老頭。
王氏在那自憐自哀時候,廳上的客越發多了,姜大奶奶也走進來,原本姜大奶奶和淮安伯世子夫人兩人是沒什麼交情的,可等到兩邊的公公都續了年輕美麗的妻子,這兩人應酬時候遇見,頗有同病相憐之感,倒比旁人更親熱些。
此時淮安伯世子夫人看見姜大奶奶進來,忙和王氏請示,要去和姜大奶奶說說話。王氏還待再難為幾句,已有人笑道:「這年輕人就該和年輕人在一起,我們老人家就該和老人家在一起說話才是。」
聽到老人家三個字,王氏又要發怒,可看說話的是鎮國公夫人,又把這怒火慢慢收起,偏偏鎮國公夫人還又加了一句:「怎麼,淮安伯夫人覺得我們不是老人家?兒媳都這麼大了,不能不服老。」說著鎮國公夫人還笑著對曼娘道:「十三侄女,你年輕,眼力好,幫我瞧瞧,是不是這樣。」
倒忘了她們倆還有親,王氏只得悶哼一聲,放自己兒媳去和人說話。淮安伯世子夫人和姜大奶奶見了面,開席總要有一段時候,兩人索性到外面走走好說話。
等出了廳,淮安伯世子夫人才歎氣:「哎,這滿京城的人,也只有姜奶奶你,曉得我心裡的憋屈。」姜大***眉也皺著:「那是公公,又不能說他為老不尊。你不曉得,今日原本我公公也要來的,誰知出門前聽奶娘說小孩子有些不好,又趕到裡面去了。」
姜夫人上月一舉得男,老來得子,讓姜侍郎十分歡喜,滿月酒都請了兩日。姜大奶奶看著那個比自己兒子還要小上一歲的小叔子,真不曉得該怎麼對待。
淮安伯世子夫人安慰她幾句又道:「你那個婆婆,怎麼說還安分守己,你真說起來,不就是以後出外見人有些不便罷了。等到以後,你們要多照看那個小兄弟罷了。我家裡那個,現在仗了公公的疼,恨不得把家都給翻過來。等以後她表哥做了郡王,那時更是有了仗腰子的。」
說著淮安伯世子夫人長聲歎息,姜大奶奶哦了一聲就道:「其實呢,要想郡王不給她撐腰做主,還要等郡王妃進門。枕頭風怎麼說都比別的厲害。」這是個好主意,淮安伯世子夫人淡淡一笑:「你還不曉得,她方才在裡面,還不知死活地得罪陳奶奶,陳奶奶可是徐家女兒,而老太妃,現在想從徐家女子中挑一個郡王妃呢。」
這是個好主意,姜大奶奶又和她說起來,兩人正說的親密,就有丫鬟匆匆來到淮安伯世子夫人面前:「世子夫人,方才夫人在裡面發嘔,有老成人說,只怕是有喜了。」
有喜?淮安伯世子夫人眼裡不由閃過幾絲厲色,有了喜,真要生出一個兒子來,還不曉得她要怎麼撒嬌作癡,這個孩子怎麼都不能生出來,不管要折多少人,都不能生出來。丫鬟曉得這對世子夫人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戰戰兢兢等在那,才聽世子夫人柔聲道:「曉得了,我們先進去吧。」
姜大奶奶輕拍一下世子夫人的肩,世子夫人明白點頭,就和丫鬟進到廳裡。這是喜事,汪夫人聽說了,已經讓人把王氏扶到旁邊屋子歇息,又讓自己家裡老成的婆子來給王氏摸脈,確定是不是有喜。
等世子夫人進來時,那婆子已經過來給汪夫人說,確定是喜脈無疑。若是別人家,此時就該說恭喜,可王氏有孕,對世子夫人說不出什麼恭喜來。世子夫人這一路已經把主意都想好了,對汪夫人道過謝就道:「我婆婆既有了喜,那我也要先服侍她回家,貴府的酒席,就不能領了。」
汪夫人叫自己兒媳過來送她們婆媳出去,等人都走了,才有人冷不丁道:「這算什麼喜,只怕過幾日,就是催命唄。」這話正好被走進廳裡的姜大奶奶聽到,她臉色微微怔了怔就往自己座位走去。
汪夫人見客來的也差不多,也就吩咐開席,還有汪首輔的幾個下屬送了班戲,此時聽得開席兩個字,那些戲子也就扮上唱起來,一時廳裡聽戲的聽戲,應酬的應酬,無比熱鬧。
在汪家足足待了一日,應酬也是件累人的事,把陳大太太送上車,曼娘這才攜了女兒上車,到的車內就打了個哈欠。睞姐兒已經偎依進曼娘的懷裡:「娘,您瞧,這是歆姐兒送我的,她說,這一去,還不曉得幾時見面。」
曼娘低頭一瞧,見竟是幾張金剛經,不由笑道:「歆姐兒和旁人就是不一樣,怎麼送你金剛經?」睞姐兒舉起指頭:「歆姐兒說,這是她幫她祖母抄錄的,每日念誦可保平安,還說,別的東西我們都不缺,所以各個姐妹都送了份她親自抄錄的金剛經。也算是表表心意。」
金剛經八千餘字,從早到晚,總要一日功夫才能抄的一份。這算做禮物,也是十分心意了。曼娘讓睞姐兒收起來:「等明兒讓人拿出去裱了,給你祖母在觀音像前供了,也能保平安。」
睞姐兒點頭,抬頭問曼娘:「外祖父母什麼時候回來了,我想他們了。」曼娘捏捏女兒的鼻子:「什麼想他們了,你是想你小舅舅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兒你悄悄叫柳條去喚宋婆子的事。」睞姐兒一張臉頓時紅起來:「娘,我只是聽說小舅舅過的不好,住破房子,吃粗糙食物,還有,穿的也是破衣。還有,還要去飯館裡面洗碗賺錢。這才想著,我還攢了幾兩銀子,先讓小舅舅應應急。」
曼娘把女兒摟緊一些:「娘十二歲的時候,你外祖母就去世了,那時你小舅舅才兩個月,我是把他帶在身邊照顧的。睞姐兒,這個世上,我疼你小舅舅,比任何人都疼。」既然疼,為什麼還要小舅舅去吃苦,睞姐兒的眉皺起,曼娘繼續道:「正因為娘疼你小舅舅,所以才要他去吃苦,要他曉得,不是做了任何事,都有人幫忙的。」
睞姐兒小小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經歷巨變,最能看出人心,是美玉是石頭,能否保持住初心不變,經歷這些就能看出來。畢竟在順境時候,有些事,是看不出來的。比如韓氏,曼娘把女兒摟在懷裡,有些事,要慢慢告訴她。
送走汪首輔一家,也要忙著過年,曼娘今年的節禮要送回家鄉,早早備好安排人送回去。還在忙碌時候就聽下人說徐九奶奶到了。曼娘忙迎出去,徐九奶奶說了幾句就道:「想來今年的年禮也收拾好了,恰好我們要回鄉,就一路帶去吧。」
回鄉,那這是要辭行了。曼娘不由笑道:「怎麼九嫂這回鄉也來的這麼快,竟沒聽到半點風聲。」徐九奶奶搖頭:「前兒才收到公公的信,昨兒你哥哥去衙門裡請了假,明兒就動身,你這裡還是我抽空過來。」
曼娘越發奇怪:「這是為了什麼,這麼匆忙,總不會是家裡出什麼事?」徐九奶奶見這裡服侍的人都是曼娘心腹才附耳對曼娘道:「公公催我們回去,是要分家的。不說你九哥,公公信上還說,連十二叔也被八叔叔寫信要他回家鄉。」
遍招各家長子回鄉,這是要開祠堂的架勢了。曼娘眉皺的更緊:「這是為什麼?」徐九奶奶歎氣:「還不是因了大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