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曼娘才後知後覺發現這血十分腥氣,再加上陽光十分刺目,頭不由一陣暈眩,竟暈倒過去。暈倒時候耳邊是趙媽媽的驚呼聲。
又墜入到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許久沒夢見的娘又在看著自己,曼娘的手不由伸出去想觸碰到娘,娘的笑還是那樣溫柔:「曼娘,你過的好好的,娘很放心。」接著娘就消失了,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也開始褪去,眼前大放光明,曼娘睜開眼,這是自己熟悉的地方,陳設都是熟悉的,謹哥兒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曼娘對他笑一笑,點一下他的小胖臉,把他眼角的淚擦掉:「謹哥兒最乖了,過來跟娘躺著。」謹哥兒沒有動,反而站起身往外面跑去:「娘醒了醒了。」曼娘腳邊有東西動了下,接著是睞姐兒的聲音:「阿弟,你好吵。」
接著睞姐兒一咕嚕坐起來,看著曼娘,伸手出去摸摸她:「娘,您真的醒了,也好了嗎?」曼娘摸下女兒的頭:「是啊,娘是真的醒了。」睞姐兒伸出小胳膊抱住娘的脖子:「您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難怪外面陽光那麼刺目,曼娘摟住睞姐兒:「那你睡了沒?」睞姐兒點頭:「我睡了,可是我醒過來,娘您還沒有醒。」曼娘摟緊女兒一些:「我們睞姐兒害不害怕?」睞姐兒點頭又搖頭:「舅舅說那些是壞人,還說我做的很好,很勇敢。」
舅舅?的確是舅舅,曼娘摸摸女兒的頭,謹哥兒已經牽著金嬤嬤的手走進來,金嬤嬤先仔細看了看曼娘的臉色這才鬆了口氣,拿過曼娘的手過來診了診脈才道:「恭喜奶奶,又有喜了。這胎很穩,雖這樣折騰,可還是好好的。我瞧啊,說不定又是個哥兒。」
生謹哥兒時候曼娘有些操勞,恢復的沒有生睞姐兒時候好,雖盡力調理,可月信還是有些不准,這回又是兩個月沒來,曼娘還當又是月信不准,誰知竟是又有了喜。曼娘的手不由摸上自己小腹,若是知道又有了孩子,或者不會那麼冒險去咬那個人。可這樣一來,又怎樣脫身呢?
曼娘低頭看著睞姐兒,睞姐兒額上那個傷口已經上過藥,金嬤嬤忙道:「奶奶,這是小傷,姐兒還小,又有好傷藥,沒幾日就長好了,不會留疤。」睞姐兒已經笑嘻嘻地說:「留疤也不怕,娘額頭也不是有個小疤?」
這個小疤,女兒的手軟軟地摸上曼娘的額頭,那是很久前的事,要不是睞姐兒說,曼娘都快忘記了這個疤的由來,不由笑著道:「這是當初你爹救我時候落下的。」是嗎?睞姐兒的眼頓時睜大,孩子都崇拜英雄,這兩日睞姐兒已經圍著徐十一爺問長問短了,原來自己的爹也是英雄。
趙媽媽走進來:「奶奶,舅爺說還要趕回去,要和奶奶辭行。」徐十一爺過來,定不是專門來救自己的,曼娘忙掀起被子,趙媽媽拿來外衫服侍曼娘穿上,曼娘一手牽一個走出屋子。徐十一爺站在院子裡,一身戎裝再加上徐家人的好相貌,真是儀表堂堂,看起來竟有不輸給陳銘遠的俊美。
睞姐兒已經摔掉曼娘的手衝過去,嘴裡喊著舅舅。徐十一爺輕輕一抱就把睞姐兒抱起來舉的高高的,接著輕輕一拋,這遊戲睞姐兒小時陳銘遠也經常和睞姐兒玩,但拋的沒那麼高。曼娘在旁看的心都不由跳出來,睞姐兒就已落到徐十一爺手上,曼娘這才放心下來。
謹哥兒眼睛一亮,扭著小肥腿就跑上去抱住徐十一爺的腿,眼巴巴抬頭:「舅舅。」徐十一爺把睞姐兒放下,抱起謹哥兒也如法炮製一番。剛接住謹哥兒,睞姐兒就又抱住舅舅的腿:「還要玩。」
曼娘走上前把這兩個孩子拉過來:「帶你弟弟下去跟你春雨姑姑家的妞妞玩去,這麼調皮。」睞姐兒雖捨不得,可也曉得娘要和舅舅說話,只得牽了謹哥兒就走。徐十一爺望著睞姐兒他們姐弟,點頭說:「睞姐兒膽子很大,要是個男孩,等長大了從軍了不得。」
曼娘搖頭:「被她爹給寵壞了,再說女兒家,總是要貞靜為要。」這些事,徐十一爺只是微微一笑沒有接話,只對曼娘道:「我還有軍務在身,就不多留了。這幾年,我們只怕會守在泉州,到時若有什麼事,給我帶信就好。」
泉州靠海,又是出名的大碼頭,聽說常有倭寇侵襲,鎮海軍就是為此而建。曼娘想到那日徐十一爺說的那句,在戰場上,殺幾個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由輕聲道:「十一哥在軍中,還請多加保重,況且七伯母一直惦記著你。我記得前些年,家父帶來的家書裡面,還說七伯母想為十一哥尋門親事呢。」徐十一爺勾唇一笑就道:「我總還有那麼些年才回去,下回你要收到八叔的信,就說讓祖母勸勸我娘,別為我尋什麼親事,那刀槍無眼,誰知道什麼時候就……」
猛地徐十一爺覺得,不該對後院女子說這些,對曼娘抱拳道:「我這就走了,沈知縣那邊,我已經交代過了,他自會去料理。這件事曉得的人不多,你不必擔心。」是為了嫣紅死前說的那句話吧?曼娘淡淡一笑:「我不擔心,你妹夫,他會相信我。」
這樣的情意徐十一爺沒法理解,只點一點頭轉身就打算走,猛地想到什麼又轉身從腰裡往外掏東西,掏出幾樣東西:「這個,就當我這個舅舅給外甥們的見面禮吧。」這些都是什麼,曼娘看著被塞到手上的東西,眉已經不自覺皺起來,但還是道謝後喊睞姐兒姐弟過來。
這宅子不大,前院喊一聲後院就聽見了,睞姐兒已經飛快地從後院跑過來,手裡還不忘拎著小胖弟弟。曼娘見女兒這副樣子不由微微搖頭,對睞姐兒道:「你們舅舅要走了,快去給舅舅行禮。」
舅舅要走了嗎?雖說遇到這個舅舅才幾天,可睞姐兒覺得他和別人都不一樣,內心全是滿滿的崇拜,此時聽到這話只低頭不說話。謹哥兒不曉得發生什麼,已經摔開姐姐的手衝到曼娘身邊要曼娘抱。曼娘輕輕喚了聲睞姐兒,睞姐兒才抬頭看著徐十一爺:「舅舅走了,還會再來嗎?」
徐十一爺蹲下捏捏外甥女的鼻子:「會來的,睞姐兒要好好照顧娘和弟弟,乖乖聽話。」睞姐兒點頭,徐十一爺又對曼娘點一下頭,就轉身離去。
睞姐兒看著舅舅離去,抬頭對曼娘說:「娘,我長大了可以像舅舅一樣當將軍嗎?」曼娘被問住,但還是告訴女兒:「不可以,你是女兒家。也快五歲了,以後每日要跟金嬤嬤學一個時辰的規矩,還要學針線。」
學規矩、學針線?睞姐兒的眼頓時有霧氣氤氳:「娘,可不可以不學規矩?」曼娘也很想說不可以,但睞姐兒總是女孩,將來是要去別人家做人的,硬著心腸說不可以。睞姐兒頓時哭出來:「娘欺負我,趁爹爹不在家時候欺負我。」
女兒一哭曼娘就心疼,可是再心疼也沒有法子,只是蹲下把女兒摟在懷裡:「睞姐兒以後你就知道了,這不是娘欺負你。」說著曼娘微微一頓:「等你爹回來,他也是一樣說的。睞姐兒你雖然當不成將軍,可是以後你長大了,如果嫁給一個將軍,要幫著他管家理事,那什麼都不會怎麼幫著他管家理事呢?」
睞姐兒抬起淚汪汪的眼,看著曼娘有些不相信地問:「真的?」曼娘點頭:「娘什麼時候騙過你?」睞姐兒仔細想了想,好像的確從來沒騙過自己,接著就問:「那我平常學了規矩學了針線,還能不能去宋伯伯家尋姐姐們玩,還能不能……」
曼娘瞧著女兒一本正經講價錢的小臉,點頭:「你學規矩學的好,每日可以過去你宋伯伯家尋她們姐妹們玩。」好吧,睞姐兒的小嘴扁起:「那就學吧。」曼娘覺得蹲的難受,站起身來搖頭:「你啊,外面的人,拿著銀子想尋金嬤嬤學規矩都進不來,就你,就跟你要上刑場似的。」
趙媽媽已經笑著道:「姐兒還小,難免會這樣,家裡大姑奶奶要學規矩時候,和太太撒了兩三日嬌,後來也沒拗過去。那時大姑奶奶,比姐兒現在也就小那麼一點點。」睞姐兒好奇地問:「大姑奶奶是誰啊?」
曼娘替睞姐兒整理下衣衫:「是你大姑母。」睞姐兒皺眉:「可那日冬雪姑姑說的大姑奶奶,怎麼又是我大姨母。」曼娘笑了:「這不一樣,至於怎麼不一樣,等你再大些就知道了。」再大些,也不曉得為什麼大人都喜歡說再大些,睞姐兒歎了口氣,曼娘摸摸女兒的頭,有些事,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陳銘遠在十日後才回來,一走進宅子不及換掉身上的衣衫,就把迎上來的曼娘一把摟進懷裡。當著這麼多的人,曼娘的臉頓時紅起來,可分明能感到陳銘遠的害怕,想到這次一個不好,就可能再見不到丈夫,曼娘心裡柔情滿溢,抬頭看著丈夫的眼:「我沒事,真的,連睞姐兒都沒事。十一哥還誇她若是個男子就好了,長大了定能上戰場殺敵。」
怎麼會不怕,陳銘遠仔仔細細看著妻子的臉,儘管這張臉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曼娘,我不能再讓你在這裡了,等過兩日,就回京吧。不然,我害怕再一次的肝膽俱裂。」那種害怕,不敢再經歷第二次,想到妻兒或者會被人殺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將面臨兩難決定,陳銘遠只覺得恐懼如潮水一樣湧上來,把他淹沒的乾淨。
作者有話要說:這對怎麼會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