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是件累人的事,曼娘心裡想著,覺得自己也困的熬不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陳銘遠已經把眼睜開一條縫,拉住曼娘的手就往自己身上帶:「你也困了,正好,我們一起再睡會兒,這時候離晚飯時候還早。」
說著陳銘遠就又打個大大的哈欠,再睡一會兒是好,但可不能再做別的。曼娘脫了鞋就坐到丈夫身邊:「你不能再做別的。」陳銘遠聽了這話就精神了,半直起身子,眼一閃一閃:「哎,你說要做點別的什麼?」
怎麼剛成親兩天就變得臉皮這麼厚?曼娘瞪丈夫一眼,更覺得睏倦,扯過被子把自己兜頭蓋住:「只許睡覺,不許說話,不然我罰你。」陳銘遠眼珠一轉就去扯曼娘手裡的被子:「要罰我,怎麼罰?快些告訴我。」
屋裡的笑聲傳出屋外,正在和趙媽媽說話的錢媽媽笑了:「哎,年輕人就是好,我們那會兒啊,嘖嘖。」趙媽媽往屋裡瞧一眼才道:「這些丫鬟也要和她們說了,免得……」趙媽媽輕咳兩聲,錢媽媽臉上滿是笑容:「這我曉得,奶奶帶過來的丫鬟,都是用了好幾年的,聽話老實肯幹,那些狐媚外道的,都離的遠才好。」
趙媽媽也自然要表揚一番自己手下的丫鬟也是如此,定不會給曼娘惹出任何不必要的麻煩。屋裡的笑聲越來越小,在廊下做針線的秋霜放下手上的針線,悄悄掀起門簾往裡面瞧了眼,見帳幔低垂,床下曼娘的鞋還壓在陳銘遠的靴子上,抿唇一笑剛放下簾子就見錢媽媽往自己看來,秋霜對錢媽媽比個一切都好的手勢,這才繼續做起針線。
天高雲淡草長鶯飛,春日也是春眠不覺曉的時候。
會過親、回了門,就該去各親眷家拜訪,最先該去的是陳銘遠的舅舅家。但因陳太妃特別疼愛陳銘遠,所以去的第一家是齊王府,又因福王中風的消息已經傳出來,兩家王府離的不遠,於是決定去拜見過陳太妃後,就近去福王府探病。
拜見陳太妃時,陳太妃對曼娘也沒說什麼,但那眼卻不停地在曼娘和陳銘遠身上掃來掃去。陳銘遠感到很奇怪,笑著問陳太妃:「姑婆,我今兒穿的衣衫不好看嗎?你只往我臉上瞧?」陳太妃也曉得自己這舉動有些露骨,但自齊王封王開府她出宮受奉養後,除了有數的幾個人,別人都唯她命而聽從,早已無需再掩飾本心,直接就開口:「我只覺得,你成婚後越發俊朗了。」
是嗎?陳銘遠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臉,對陳太妃笑嘻嘻地道:「姑婆,我已不是孩子了,芝蘭玉樹這四個字,是擔得起的。」陪座的齊王世子噗嗤一聲笑出來:「表哥你這話說的,讓我瞧瞧,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拿刀能不能刮下幾層?」
陳銘遠毫不在意,依舊笑嘻嘻:「表弟你休說我,你成婚後臉皮不也厚了?」說著陳銘遠就對在和曼娘說話的秦婉柔道:「表弟妹,你說是不是?」秦婉柔過門半年,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聽了這話就瞧曼娘一眼:「曼娘,你也要管一管表哥,哪有和人說話就攀扯到我身上的?」
陳銘遠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表弟妹,你叫錯了,可要叫表嫂才是。」幾個年輕人這樣說笑,倒讓陳太妃準備好的話說不出來,罷了,他喜歡就好。若以後真要有個什麼,自己到那時再說,自己可要活到曾孫成親才成。
在齊王府用過午飯,又轉向福王府,去探病總不好穿的太鮮艷,剛上車曼娘就把外面的大紅色襖子脫掉,換了件桃色的,又讓陳銘遠把腰上紅色的香囊解掉,換了個秋香色的。見曼娘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一切,陳銘遠不由嘖嘖兩聲:「果然有媳婦就不一樣,若換了沒媳婦的時候,我可想不起這些,到時說不定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曼娘瞅他一眼:「去,你娶了別人不也一樣。」陳銘遠笑嘻嘻地湊到妻子面前:「娶了別人和娶了你,可是兩樣。」曼娘點他額頭一下,尚未答言已到了福王府,曼娘算是福王的繼外孫女,傳進去就有人出來迎接。
跟了人一路往裡面去,福王府和齊王府的規制也差不多,除了更豪華些好似沒有兩樣,不過和齊王府下人們輕快歡喜的神情不同,福王府的人面色要凝重很多。畢竟福王無子,王府要被收回去,這些下人們前程未卜,就算被放出去,可是失去了王府的庇護,日子哪是這樣輕鬆自在?
一路來到福王居處,林琉玫已經迎了出來,和昨日比,她明顯憔悴很多。自她出生以來,就一直受到福王庇護和疼愛,現在這個最疼愛她的人很可能沒多少日子了,她怎麼不難過?曼娘是經過生離死別的人,曉得林琉玫的心,什麼都沒說只是握住林琉玫的手,林琉玫鼻子一酸,差點就哭出來,強忍住了。
陳銘遠面上神色也很肅穆,還沒走進屋子就聞見一股藥味,廂房裡可以看見幾個著了御醫服色的人在那商量斟酌開方。福王身為皇叔祖,今上知道消息後就命太醫院院判領了四個御醫過來福王府伺候,還從庫裡賞賜了不少的名貴藥材。
曼娘和陳銘遠進了屋,沒看見新安郡主,只見徐啟坐在屋裡,他是福王女婿,這種時候過來侍疾也是常情,瞧見女兒進來,徐啟的臉色有些疲憊,勉強想說什麼竟也說不出。簾子掀起新安郡主也從屋裡走出,她神色還算好,但雙眼下卻是烏青一片,見曼娘夫婦進來,新安郡主微點一下頭就道:「你們來了,你們總還是新婚,這時候過來也不好。」
看著新安郡主這樣強撐住,曼娘忙扶了她坐下,又給她倒杯茶,輕聲道:「母親說什麼呢,女兒雖不是母親生的,卻也要喚福王一聲外祖,外祖病了,若女兒以怕沾染了晦氣為由不肯來探病,那就是失了大節。」曼娘一席話說的熨帖,新安郡主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拍拍曼娘的手,林琉玫依偎到新安郡主身邊,一向護在自己母女面前的外祖父,這回如果撐不過去?
林琉玫覺得身子微微一抖,不敢再往下想,新安郡主抱住女兒,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輕聲道:「玫兒,不用擔心,還有我。」徐啟也道:「還有我呢,你叫我一聲父親,難道是白叫的?」林琉玫抬起頭,一雙眼裡已經滿是霧氣,曼娘也笑了,她的笑容歷來都能給人安定感覺,此時也不例外:「妹妹,還有我們呢,我和你姐夫,都在的。」
林琉玫看向一邊的陳銘遠,他依舊那麼俊俏,不,比少年時候還俊俏三分,唇邊的笑容和曼娘是一樣的。是,沒了外祖父,還有這些人呢,若再因此哭泣難安,不僅躺在床上的外祖父不踏實,連娘也要分心來照顧自己。林琉玫悄悄地彈掉眼淚,對新安郡主道:「娘,我沒事的,還要幫你料理這些事呢。」
福王的兩任王妃都早逝,曾經有過封號的幾位側妃和夫人也都陸續過世,福王雖有寵姬,卻沒一個得過誥封。偌大一座福王府,竟連一個有名分的女人都沒有,還要靠新安郡主來主持料理這些事情。
此時聽的林琉玫這樣說,新安郡主拍拍林琉玫的肩:「我的玫兒,終歸長大了。」林琉玫努力一笑,侍女進來報,御醫們已經又換了方子,請新安郡主瞧瞧,若可行就用這方子抓藥。
新安郡主走出屋子,院判已經迎上前道:「郡主,方子在此,但王爺年已老邁,再者平日,這方子只能溫補著,」院判停下說話,新安郡主明白,福王不過是拖日子罷了,淚不自覺流出。院判不由往後退兩步,畢竟這位郡主的脾氣人人曉得,萬一她要發火,自己也只有忍受。
好在新安郡主只是伸手把淚擦掉就聲音黯啞地道:「照這方子吧,能得幾時是幾時。」院判行禮退下,新安郡主覺得渾身都是軟的,管家娘子走上前要稟告什麼事情,但見新安郡主這樣又忍了回去,只是上前攙扶住新安郡主,新安郡主搖手示意不用,整理下衣衫這才重又走進屋子。
屋裡的人神色都很關切,新安郡主瞧一下他們就道:「方纔玫兒說的對,還有許多事情呢,相公,你先去把外面那些事都料理下,玫兒,你就替娘在你外祖父面前盡孝。至於曼娘,」新安郡主瞧一眼他們夫妻才道:「你們就先回去,還有用得到你們的時候,若人人都在這裡,個個勞累不堪,真到了那時,也,也」
新安郡主連說兩個也字,後面的話卻說不出來。屋內的人都明白福王只怕這回要不好了,畢竟年已老邁又經中風。雖說親王葬儀會有禮部等人前來協助,但有些事還是需要家人來辦。新安郡主既這樣說,曼娘和陳銘遠也曉得多留無益,倒不如先回家去,等事真出了再過來幫忙,也就又安慰林琉玫幾句告退回家。
兩人出來時候,陳銘遠突然歎了聲,曼娘奇怪看向他,陳銘遠伸手握住她的手:「方纔突覺生老病死不可避免,難怪佛家要說人生八苦。」曼娘任由丈夫握住自己的手:「我們既沒有愛別離,也沒有求不得,更沒怨憎,已十分幸運。我只望此後能和你共度一生,再不放開。」
陳銘遠停下腳步看向妻子:「會的,曼娘,我們一生都會在一起。」兩人相視一笑,只覺萬語千言都已說盡。
長長的甬道快要走盡,轉過去就是王府二門,可兩人誰也捨不得先放開手。此時有管家娘子從拐角處轉進來,身後還跟了個人,看樣子是前來探病的,曼娘看見不由微微一訝,來人是林琉玫正經的大伯母,林家的大太太。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是小夫妻繼續膩歪呢還是寫新安郡主掐架呢,好想寫掐架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