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聽著小王爺在馬背上哼哼唧唧坑坑巴巴的背誦詩文,馬車中的穆行煙卻不由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昨日她已然見識到了李靖和在陳家兄妹面前是如何的聽話,今兒又目睹了因著陳家大少爺一句話,這位素往最不喜歡背書的仁兄居然絞盡了腦汁將自己記憶中僅有的幾篇詩文拿出來湊數,甚至有那麼一兩句,還稱得上應景。
當然,她們坐的是馬車而不是輕舟小船,過的是關道而非流水峭壁,風景全然不同。
「靖和唸書的聲音,很好聽。」耳邊響起女童清脆的嗓音,穆行煙方才回神,轉頭看去,穿著一身月白綢裙的女童腦袋上如同開了花,兩個團團圓圓的包子頭用頭花包著,可愛的同時還有幾分搞笑,想也知道是誰的傑作……除了那個呆萌控的丫鬟春分,還能是誰?
詭異的是,木尹楠竟然沒有反對。當然,在旁人的觀點看來,她是沒有理由反對的,所謂眼不見心不煩是也!只是穆行煙不明白,難不成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瞎了麼?難道那位明顯是妹控的陳家大少也選擇性視覺障礙了麼?他們都不覺得這造型實在有點兒不合適?
其實答案很簡單,陳景瑞眼中,不管木尹楠是什麼樣子,他都可以全盤接受。至於衛嬤嬤……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她並沒有攔著春分突如其來的惡作劇……
其實這不是惡作劇,春分妹子其實是這樣想。既然是不可能有任何牽扯的人那還是離得遠點的好,這可是古代啊古代,閨譽什麼的可是女兒家的第二張臉!她家三小姐是絕對不可能給人做妾的!就算老夫人侯爺都願意她也不願意!既然可愛的妹子太招人喜歡那麼她就乾脆來個村丫造型,最好嚇得李靖和屁滾尿流從此退避三舍!
誠然。想像和現實始終是有差距的。
她忘了,李靖和本身就不是個正常人。
旁人越是覺得搞怪,在他眼裡就成了有趣和好玩。絲毫不覺的木尹楠這副樣子很土很村。
一見到木尹楠時他的眼睛就驟然發亮,圍著她轉了好幾圈,全然無視了一早就起來精心打扮過自己、完全是小美女一枚的穆家二小姐!
果然是他最可愛漂亮機靈活潑賢惠大度純真又百變的景然姐姐啊有木有?!
……話說這些莫名其妙地形容詞究竟是從哪兒看出來的啊靖和弟弟?!
此刻木尹楠倚靠在車壁上,似乎正在透過被風吹開的簾幕看著什麼。
她不會騎馬,聯邦也沒有馬匹這樣的純生態交通工具,就算是有也只會被人們圈養起來當成是食物來源之一加以改良和研究,而不會有其他任何的作用。聯邦多的是粒子飛行器多的是微納米懸浮車——人類的進化史太過殘酷。以至於看到動物除了觀賞和吃的本能之外,人們已經不會對它們有任何的發散性思維。簡而言之,木尹楠也是一樣的。
動物等於肉等於食物,這樣的排比在聯邦早就見怪不怪了。
因此,木尹楠很奇怪。為什麼上古時代的人們要讓食物來拉車甚至是騎乘呢?
好險她沒把這樣的白癡問題訴之於口!
穆行煙幾乎是下意識的順著木尹楠的方向看去,事實上無論她再怎麼睜大眼睛,也仍舊什麼都看不見。她都如此,木尹楠這個眼部神經暫時失調的障礙性患者,自然更加看不到了。
若是換個人,穆行煙指不定會在嘴上隱晦的調笑客套兩句,而心裡卻大肆嘲笑對方裝腔作勢。可對著面前的木尹楠,無論如何心底裡頭卻生不出這樣惡劣的念頭。
身為一個瞎子,卻沒有沮喪自卑。淡漠的臉上偶爾夾帶的笑容讓人覺得溫暖,安靜的樣子也顯得高貴——這個詞,用在一個庶女身上,真的很浪費。
可那偏偏就是令她震驚的事實,並不是看起來高貴,而是真正的有貴氣從骨子裡透出來。
她忽然很有衝動想問問她到底在看什麼——但理智阻止了她做這樣白癡的事情。
直到抵達寺廟之前。她所做的僅僅是保持沉默,不打破這近乎凝固的畫面。事實上她非常想開口說話順便探問一些情報,然而在這樣的木尹楠面前,她卻沒來由的自慚形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是中邪了是不是?
「然兒,到了,下來吧!」馬車停下,外面傳來陳景瑞溫柔的聲音。
緊接著另一個清朗的嗓音迫不及待的響起:「景然姐姐快出來,我們到了!」
在木尹楠爽快的掀開車簾子的同一時刻,穆行煙的嘴角極度不自然的抽了抽,這兩個少年是壓根忘了車上還有另一個人,還有她這個在京城老少通吃國公府二小姐了是吧!
她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這麼沒有存在感!
事實上,李靖和是忘了沒錯,但陳景瑞百分之百是故意的!甚至在他的引導之下,李靖和坦然又乾脆的將這位曾經的玩伴給拋到了腦後!
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他是絕對不會忘記昨天穆行煙「打」了木尹楠的暴行的!而且一輩子都會記得!
仇人什麼的,從初見面的那一天,就已經確定了對方的屬性。
就算不至於成為生死大敵,但要他和這個女人關係融洽卻已經不肯能了,哪怕她以後會是李靖和的正妻,大將軍王的王妃!
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家哥哥的壞心眼,木尹楠回頭看了穆行煙一眼。
那一個瞬間,穆行煙似乎感覺到了對方眼裡所流露出來的同情。但反應過來的第一個念頭,卻根本不是生氣覺得被挑釁了之類的逆向思考,而是認認真真的自問,她一定是看錯了吧?
沒錯,她根本就是眼花出現了幻覺!
抓著春分的手穩穩的跨下馬車,木尹楠輕飄飄卻跳過了跪在地下充當人凳的小廝等待的脊背,還沒有讓人察覺出來。以至於那小廝在穆行煙下車之後,仍舊愣愣的趴在那兒。
「幹嗎呢?還不快起來?」陳景瑞很不厚道的踢了他一腳。
前世的陳景瑞是個紈褲,從本質上來說,是個很不知道體恤下人性格惡劣的二世祖。這樣的性格在前世已經成型,今生雖然知道悔改,但並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全改掉的。在某些特定的時候,他還是會不由自主表露出一些紈褲的特徵來,比如用腳踢人這樣對他來說十分習慣又自然的動作。
畢竟,對方只是個下人。
不過,他終究還是改變了不少,若是前世,他一腳下去最起碼也會將毫無防備的小廝踹個踉蹌,但現在只能說是用腳尖輕輕碰了碰對方的臀部,甚至連踢都說不上,更像是提醒。
小廝如夢初醒的站起來,他還很年輕,年輕人都是怕羞的,整個臉都燒紅了。
並不是怨恨而是愧疚,覺得自己竟然神遊了很不對,而且還要人家的主子來提醒。
這就是從骨子裡透出的奴性。
當然,若是陳景瑞下腳再重些,他大概就不會這麼想了。再怎麼奴性深刻的人,依然是人,有著起碼的自尊和自愛,若是因為別人的原因當眾出了個大醜,又怎麼會不心存怨恨。
在場的除了李靖和都是聰明人,哪有看不出來的。
穆行煙的眸光越發幽深了兩分,這兄妹兩人都不是簡單的人。當哥哥的看似溫文骨子裡痞性十足偏又懂得拿捏分寸,做妹妹的看著天真單純,可無論如何都不會招人恨——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
只能說,穆二小姐,您實在是想太多了。
穿越女和重生男這樣的人類,不是她現在的思維方式能夠理解的生物。
今天唯一反常的大概就是春分了,這丫頭從出門開始就不對勁,整整一天都沒有看過她心水的小王爺一眼不說,面部表情也不如昨天熱情,甚至有些疏遠——對於旗幟鮮明的春分童鞋來說,小王爺pk三小姐,木尹楠完勝。既然不是未來姑爺的有力競爭人選,那麼長的再好看也就是個路人甲,男主神馬的生物果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春分其實並不是擅長隱藏自己心思的人,否則她也不會被衛嬤嬤看了個對穿又在前世被小吳氏那種只懂小陰謀的腦殘體給謀害個徹底,自以為完美的偽裝只能糊弄一下不熟悉她的陌生人,但正因為如此,不管是衛嬤嬤還是之前的晴雯對她也很容易產生信任感——畢竟不是誰都會把自己的心情秀在臉上給大家看而毫不自知的……
春分童鞋,你就是個失敗的穿越者啊有木有?
馬車停在了凌銀山的山腳下,上香拜佛是需要誠心的,因此上山的路只能靠自己的腳走。一行人之中大概只有穆行煙感到蛋疼了,她就是個深閨小姐有木有?只要出門就是坐車,京城的寺廟也不會刻意建在山上。抬頭望著似乎遙遙無期的山路,她狠狠為自己的腳操了一把心。
不過,不管怎麼說,她總該比年幼的木尹楠更頂事些。
但很快,穆行煙就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還錯的很離譜!
木尹楠什麼的,根本就是個怪物啊有木有!(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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