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嬤嬤昨晚才聽聞李家莊子上來了位小少爺,還想著今兒要不要使人去打聽一下對方的背景,不想今兒一早,那正主兒就巴巴得上門來了。
戚媽媽正猶豫著要不要解釋一番,冷不丁剛剛洗漱完畢的木尹楠就來了一句:「是我認識的人,很可愛的弟弟。」
很可愛的……弟弟……
春分噗嗤一笑,很可愛的露出了一顆小虎牙,挨了晴雯一巴掌之後總算收斂了些。女兒家要笑不露齒,侯府的婢女也不能失禮於人前,雖然她其實也很羨慕春分這樣自在灑脫的性格,就算再艱難的時候,也總能露出明媚歡快的笑容,怪不得三小姐喜歡她。
陡然想起了她們跪在老夫人院子裡的那一日,明明雙腿都顫抖的連跪都跪不穩,早已被凍僵的腿部傳來酸麻的痛感,她依然能夠笑著對自己小聲炫耀:「晴雯姐姐,我聰明吧?」
陷入回憶中的晴雯勾起一絲微笑,那像護膝一樣的「跪的容易」明明抵禦不了寒冷,卻莫名的讓心頭充斥著一種古怪的溫暖。
衛嬤嬤自然信以為真,她明明是老成持重的人,但對木尹楠卻始終天真的信任著。以至於笑容滿面的帶著木尹楠去迎接突如其來的訪客,見到那位**歲大的「弟弟」之後,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
「姑娘……他……他就是您說的弟弟?」衛嬤嬤張口結舌,直勾勾的盯著那張俊俏的小臉,怎麼樣也回不過神來。她一隻手只伸出一根食指,對著那漂亮的小哥兒晃悠顫動,按說這個動作實在不怎麼禮貌。但此時此刻似乎大家都能夠理解。就連陳靖和身邊一向刻板的公孫嬤嬤,也不曾不悅的皺起眉頭,讓臉上的菊花增多,因為那錯愕的模樣實在是愉悅人。
衛嬤嬤長得並不難看,甚至說的上是好看的。但終究因為有了點兒年紀,所以不像年輕的丫鬟們那樣撩人。還因為素來刻板的性子。讓她看起來有點兒太嚴肅。難以親近。但是今兒,卻是春分她們第一次見到衛嬤嬤如此失措的模樣,怎麼看都怎麼……好玩!
「嗯。」木尹楠淡定的點了點頭,她早就知道李靖和應該是比她年長的……至少。只是身體年齡上的年長。但她並不像破壞這種詭異的關係,畢竟,有人喊自己姐姐的感覺。還是很好的。就像是春分那個世界的女人大多喜歡扮嫩一樣,心理年齡超過實際年齡太多的木尹楠,始終無法把自己的心態調整成一個孩子。她更希望被人當成是能夠信任的大人,而不是做了什麼樣的錯事都可以被原諒的孩子。
「景然姐姐,靖和來找你玩了。」李靖和毫無芥蒂的撲了過來,握住木尹楠的小手。他的目光真摯而單純,透著純粹的高興和喜悅,臉上蕩漾著堂而皇之的燦爛笑容,瞬間將一堆大小丫鬟都征服了。
「嬤嬤。這是靖和弟弟,靖和弟弟。這是嬤嬤,她姓衛。」景然由著他牽著,十分自然的給兩人做介紹,就好像他們是地位對等的同輩一樣。公孫嬤嬤有些不滿的樣子,但看李靖和那麼高興,也就忍耐了下來。
「嬤嬤好!」李靖和是個有禮貌的乖孩子,他雖然天真單純,但也知道景然姐姐既然這麼認真的做了介紹,這個看起來和公孫嬤嬤一樣的大嬸對她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因此乖巧的打招呼,用他那招牌似的笑臉衝著衛嬤嬤靦腆的笑著。「我叫李靖和,嬤嬤叫我世子爺好了。」
……春分僵著臉,奮力地揉著自己的肚子,怎麼可以有男孩子這麼可愛呢?
「奴婢……見過世子爺。」雖然心裡糾結,但衛嬤嬤還是認真的見禮了,又互相與公孫嬤嬤以及李家莊子上跟來的其他下人打了招呼。
公孫嬤嬤見衛嬤嬤進退有度,倒也十分欣賞,雖說一開始看起來有些失態,但恐怕是受了驚嚇的緣故導致,是以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公孫嬤嬤見她果然是不知情的,便笑著說起昨兒相遇的事情,聽得衛嬤嬤老臉通紅,狠狠的瞪向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晴雯春分,至於戚媽媽,畢竟是老夫人派來的人,跟她還不是那麼熟,還不到可以互相埋怨的地步。衛嬤嬤這才知道,這姐姐弟弟什麼的,從昨晚開始就是兩家的笑料,沒想到她竟然被隱瞞了真相。
她想到了昨日莊子裡那一場小小的風波,顧念著大伙只是忘了,而並非有意隱瞞,心裡這才舒服了些,只是到底這一天都沒給丫鬟們一個好臉子瞧。
這些丫頭,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居然敢看她的笑話?就算只是方才提醒一聲,她也不至於那麼丟臉丟到別人家去。
「嬤嬤,我帶靖和去屋子裡玩會,你好生招待公孫嬤嬤他們。」
「是,我知道了。」衛嬤嬤笑著點了點頭,招呼著公孫嬤嬤等人往一邊的偏廳走去。
「三小姐太客氣了,奴婢們怎麼當的起。」公孫嬤嬤一邊應和著,一邊想著衛嬤嬤那有些「不合規矩」的自稱,這個衛嬤嬤的身份好似有些古怪呢!讓李靖和身旁常伺候的兩個丫鬟跟過去——也就是昨兒同在馬車上的兩個,一個叫菊花一個叫梨花的那倆。
那菊花前頭與大伙打過照面,不一會便熱絡了起來,混在木尹楠身邊的一堆丫鬟之中,一副如魚得水的模樣。梨花卻顯得有些清冷,安安靜靜的跟在李靖和身後,不說話,臉上的笑容也很淺淡,她的目光始終有些飄忽,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
進了屋裡,木尹楠拉著李靖和往炕上爬,她人小腿短,莊子上的熱炕又砌得高,加上目不能視,終歸有些費勁。李靖和見狀便伸手抱住她的兩條後腿,推搡著助她爬上去了,這才利索的跟著上炕。
動作自然的不能在自然。
「世子爺。墊個墊子吧,這炕上髒,小心壞了衣裳。」一直默不作聲的梨花姑娘溫溫柔柔地開口,那聲音是好聽啊,如黃鶯初啼,嬌嫩欲滴。可春分這才發現。怪不得她剛才怎麼跟她搭訕她都不說話。原來這人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這麼惹人討厭。
這炕上她們早就打理的清清爽爽,衛嬤嬤最是嚴格的人,根本不容她們偷懶。
不僅是她。晴雯橘香也都皺起了眉頭,有些不高興。都是做丫鬟的,這人怎麼這麼討人厭?
菊花面上笑盈盈的。眸底卻閃著嘲諷。這梨花,每每都愛這樣,明明說兩句好聽的就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兒。到了最後非給她折騰成人見人厭不可。
李靖和卻恍若未聞,脫了鞋在炕上興奮的蹦躂兩下:「景然姐姐,你家的屋子怎麼這麼暖和?」
他們昨日才到莊子上,莊子上屋子的構造和京城並不相同,和張家莊子上也不一樣,自然要冷一些。好在已經是春日裡頭,並不太冷。何況還嬌氣的點了兩個炭盆。
木尹楠自然答不出來,她哪裡會留心這些?於是春分就跳出來解釋道:「世子。這是因為炕下生了火,自然就暖和了。就是冬天呆在這屋裡,也是暖和的呢!」
威武侯府地處揚州,府裡自然不用炕的,而用炭盆。她們那個陰冷冷的小屋子,一年到頭都不見陽光,費了許多炭火也不如這裡溫暖。雖說莊子離揚州很近,但張氏是南遷的北人,建造莊子的時候還是北地的做法,這才有這暖炕可用。
李靖和從京城來,京城的屋子也是有炕的,便點了點頭,又問道:「景然姐姐,為什麼你家的莊子有炕,我家的莊子上卻沒有呢?不行,回去我得讓他們建一個。我母妃說江南暖和,我看還不如家裡呢!」
小丫鬟們吭哧吭哧的笑著,晴雯瞪了幾眼才止住了,笑道:「世子,這江南地界,一般是不用炕的,就是因為天氣暖和的緣故。」
「那為什麼這裡有呢?」李靖和很是疑惑。
「衛嬤嬤說,我娘親是北人,這莊子是娘親的陪嫁,所以才有。」木尹楠笑了笑,答道。
李靖和還沒說話,便聽梨花驚訝的叫了一聲:「一個妾而已,還有陪嫁莊子?」
晴雯和橘香立時臉都沉了下來,她們還以為春分夠沒規矩了,這梨花,看起來更不懂事。春分因為年紀小說話又有趣,並不惹人討厭,這梨花姑娘,看著漂亮清爽,怎麼心卻這樣的壞?
木尹楠卻淡淡一笑,面上絲毫沒有羞恥之色,平靜的道:「衛嬤嬤說,因為我娘是貴妾,是侯府三媒六聘正經娶回家的,自然有嫁妝也有陪嫁。」
梨花撅了撅嘴,好似有些不滿意她的回答,菊花卻也知道這時候不能讓她再說什麼破壞氣氛,世子爺這麼喜歡這位侯府的三小姐,又是個混不吝的性子,惹惱了他,倒是連她也要跟著梨花一起吃掛落,連忙上前把梨花拉走,掐了她一把使了個眼色。
「哎喲,你掐我做什麼?」梨花一臉委屈的嚷道。
「不小心手重了。」菊花真是恨不得撬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麼?真是人頭豬腦。
木尹楠只當沒有聽見,對滿臉怒氣的春分道:「春分,你去把你那些玩具拿來給靖和弟弟玩一會,就去準備點心吧,昨兒我答應了他的。」
「是,」春分應了一聲,她脾氣好,但也是看人的,對這麼討厭的人,沒張口諷刺,已經是極好了,更不可能反過來還去討好。當下聽了木尹楠的吩咐,便進了裡屋去拿準備好的玩具給兩人玩。
一套積木,一套七巧板,還有跳棋之類的棋子玩具。木尹楠看不見,自然不能玩跳棋,李靖和彷彿對積木更有興趣,兩個人就攏著一堆木塊自顧自的你一塊我一塊的分,將周圍的丫鬟們視若無物。
「世子爺,這東西也不知道什麼人玩過,都這麼舊了,還是不要玩了吧!」不甘寂寞的梨花姑娘又嚷嚷開了,惹得晴雯和橘香沒好氣,不是看著挺安靜的?幹嘛不裝到底呢?
菊花也歎氣。到了人家家裡這麼囂張,這人真是……要不是仗著是王府的家生子,她老娘在王妃面前還有幾分臉面,這樣的性子,怎麼可能在世子爺身邊當大丫鬟?
梨花看沒人理會她,便有些不高興。上前就要去搶積木。
李靖和頓時惱了。他正高興呢,這沒眼力見的就上來擾他的興致。一手用力的打在梨花手上,發出「啪」的一聲重重的響聲,瞪著圓碌碌的大眼:「你做什麼!滾出去!我不要你管!」
木尹楠彷彿充耳不聞。對對面的吵鬧一點兒表示也沒有,自顧自的摸索著積木,很快搭出一個小小的房子形狀。她雖然看不見。但積木是玩熟了的,根本不妨礙她玩耍。
梨花愣住了,世子爺從來都是笑呵呵的。從沒對她這麼大聲的吼叫過,當即僵在那裡,眼眶裡滾著淚滴,捧著迅速紅了一片的素手,咬著嘴角,看上去我見猶憐,一副不勝嬌弱的模樣。
菊花也呆了呆。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唇角微微翹起。
活該!
「怎麼還不走?」李靖和氣呼呼的看著她。他這個年紀,腦子又是個糊塗的,根本不懂什麼憐香惜玉。自小又是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事事被人遷就著,不會有什麼內疚的念頭。見她還在自己跟前杵著,就有些不耐煩:「我讓你滾出去沒聽見?煩死人了!」
梨花終於反應了過來,見一屋子人都用看好戲的眼神看著她,又被從小看到大的世子斥罵,不禁悲從中來,嗚咽一聲,捂著臉跑了出去。
菊花心底雖然高興,但此時也不能不管她,免得鬧開來,自己的面上也不好看,於是便告了一聲歉,追了出去:「兩位姐姐,還請勞煩你們看一下世子爺,我去瞧瞧她。」
「快去吧,別想不開在人家家裡尋了短見才是。」晴雯向來不是個好惹的,大聲說道,也不知道那跑出去的梨花能不能聽見,當然了,能聽見才是最好。
菊花也知道梨花的做派實在有些得罪人,當下也不好說什麼,提了裙角去追人。
「晴雯姐姐,你這張嘴啊……要是人家真尋了短見可怎麼是好?」橘香含著笑,小聲打趣道。
「哼,她有那個膽子才行,多半也就是裝腔作勢罷了。」晴雯冷哼一聲,「難道你就看得慣她那副裝腔作勢的模樣?不過一個奴婢,誰比誰更嬌貴些!」
橘香無奈的搖搖頭:「畢竟大家也不熟,這麼說話終究是不好。」
「說都說了,還能反悔不成。」晴雯道。
「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性子,看來跟著三小姐久了,姐姐的性子也變了許多。」橘香道。
可不是?晴雯愣了愣,隨後頗感認同的點了點頭。她可是被老夫人誇讚「沉穩端方」的性子,如今竟也學會這麼直來直去的說話了,恐怕還真是受了三小姐的影響。
不過這樣子說話,心裡還真是舒坦啊!
方才看那梨花被世子教訓的模樣,心頭也是一陣陣的覺得快意!
「我如今才知道,說實話這樣痛快!」晴雯笑了一聲,頗有些自得一般。
橘香無奈的搖搖頭,但話說晴雯說的也沒錯,看那個梨花吃癟,她心裡也是高興的。
那邊炕上的李靖和忽然湊過頭去,在木尹楠耳邊小聲問道:「景然姐姐,你家的丫鬟都這麼凶啊?」
「凶嗎?」景然偏過頭想了想:「沒有吧?」
「不是啊,剛才那個春分姐姐就一直凶巴巴的瞪著梨花看……這個晴雯姐姐也是……」李靖和有些困惑,他家的丫鬟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就菊花爽利些,但也是溫柔的性子,還沒見過春分和晴雯那樣的呢!
「哦,應該是像我吧!」木尹楠摸了摸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樣:「不是說什麼樣的主子有什麼樣的下人嗎?我也很凶的!」
「景然姐姐才不凶呢!」李靖和連忙搖頭,一臉認真。她明明就對他很好啊,第一次見面也沒罵他是傻子,還對他笑了——他固執地認為那個淡的幾乎看不到的表情是衝著他笑,說話也很和氣,還給他玩好玩的玩具,讓她的丫鬟給他做點心,真的很好啊!「而且梨花也不像我,我才沒有那麼嬌氣!」
「你也知道她嬌氣啊!」木尹楠道。
「是啊!上次父王打我的手板,打了好幾下,我都沒哭!」靖和世子一臉驕傲:「母妃說,我是世子,不能太嬌氣了,不可以老是哭哭啼啼,因為梨花是女孩子才這麼嬌氣!」
「我也是女孩子啊!」木尹楠「看」著他,有點不高興。
「景然姐姐別生氣,我不是說你!」李靖和有點慌神,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在木尹楠身邊轉來轉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忽然一把捧住她的臉,在額頭重重的親了下!
木尹楠呆住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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