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難打也得打啊!
後周西面招討使郭崇威沒有遲疑,繼續延續土山攻法,指揮著後周士兵片刻不停,拆除了東城外四條土龍外側的兩條,將土包和城牆上土樓的殘塊傾倒進城牆內側的壕溝當中,並重點在甕城的西門處開始堆積土山,準備一路將土山鋪到北漢守軍的第二道城牆跟前去。
看到這種情況,一直保持靜默的北漢守軍先是在第二道城牆上極力用臨時趕製的箭支壓制後周土山的進度,再後來,箭支越來越少,城牆上能看到的防守士兵也越來越少。
「對方沒有箭了!頂不住了!」這個好消息在後周士兵中間流傳開來,大家造山的勁頭更足了。
七月五日下午未時,當土山的頭部成功吻到第二道城牆之時,早就對連續數天運土工作煩不勝煩的後周立刻兵分三路,中間一路奔上了城牆,然後再一分為二,向城牆的兩端攻去;兩側的士兵則順著土山跑了下去,直奔南北兩側的大缺口。
這時,異變突生。
第二道城牆上面的幾處柴堆上火苗爆起,隨即有六名留守的北漢死士從柴堆裡鑽了出來,用手裡的火把迅速點燃了靠著南面城垛下方堆放的乾柴。
雖然六名北漢死士立刻被憤怒的後周士兵亂刀砍死,但火勢已經成功蔓延開來,在城牆的南半幅燃起了一道火牆,不僅將後續的後周士兵阻隔開來,還將已經登上城牆的後周士兵悉數逼向了北半幅。
就在此時,一直靜寂的北邊突然傳出了令後周士兵肝膽欲裂的利箭嘯叫聲,密如急雨的箭支從建築、樹叢後面同時躥上了城牆,將躲閃不及的後周士兵成排放倒。
城牆上士兵慘叫聲起之時,兩側的士兵也跑到了南北的缺口處。
一看前面的土地空白無遮擋,領頭的一名都尉舉起了盾牌護住的頭和胸膛,側身高聲喊道:「兄弟們,衝啊,殺光這些混蛋!」
話音剛落,邁步前進的都尉人已經不見了蹤影,緊接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從地下面響起。
正急速奔跑的後周士兵收腳不及,紛紛步了這名都尉的後塵,落入了突然塌陷的陷阱。就在這些士兵慌亂之際,如雨的箭支從前方的建築、雜物中射出,再度射倒了前幾排的士兵。
當郭崇威帶人趕至第二道城牆上時,發現城牆上下就這一會兒死傷士兵不少於三千,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雙睛發紅地瞪著城牆下方不遠處的建築。
眼前的建築基本上都被拆去了院門、圍牆、木樑,顯得破舊不堪,偶有微風吹過,傳來光當光當的撞擊聲,彷彿城內一直就是一座廢墟。在幾個街道的入口處,橫七豎八地堆著各樣的雜物,形成了一道道的街壘。仔細觀察一下,在街壘後面,屋頂之上,拐角之處,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個閃動的身影。
觀察一會兒,怒火上湧的郭崇威猛地一腳踢出,將面前的城垛踹掉了一大塊,揮臂怒吼道:「繼續填土前進,然後全軍突擊!傳我的命令,一個活口不留,屠城!」
命令迅速傳遞到各處,已經打得氣急敗壞的後周官兵都瘋狂了,在前排大盾的護衛下,大部分後周兵將卸掉了盔甲,脫掉了上衣、褲子,全部拿來包土,迅速將兩側地上的陷阱陣填出幾道狹窄的通道。
伴著越來越響的進軍鼓,全身盔甲的士兵在前,衣衫不全的士兵在後,沿著新開闢出來的通道衝向了後方的建築。箭支依然有,但都是零零星星的,這一點更加助長了後周士兵的信心,他們一個個高喊著,揮舞著兵器衝向了一個個路口。
突然,所有街壘後面射出了密集的箭支,對準的正是後方未穿盔甲的士兵,這些毫無抵禦的士兵慘叫著摔倒在地。
這些士兵的倒地更加刺激了後周士兵著急上火,領隊的軍官們吆喝著所有人加快步伐,衝上去與敵人肉搏。
畢竟人數佔優,後周士兵如一道道潮水般衝上了街壘,沿著街道向前攻擊。就在這時,從旁邊的房頂、樹頂上開始有箭支射出,穩、準、狠地將一個個顯眼的目標干倒。
幾乎是不約而同,幾條街上的指揮軍官不斷地分派出少數士兵掃蕩有箭支射出的宅院,大路上的後周士兵隊伍不斷地縮水。
前進三里左右,各支後周軍隊紛紛再度遇到了又高又大的街壘,這一次,北漢士兵不再躲藏,全副武裝地守在街壘上面。
一方是早存死志的士兵,一方則是打得失去理智的士兵,雙方根本不廢話,直接揮刀攻殺起來,一個個殘酷的小型戰場正式拉開。
下午申時,一直得不到前線進一步消息的郭崇威坐不住了,帶著一干親衛下了城牆,走到了一條東西正向的大街上,查看前線戰事。
一座宅子跟前,有兩名後周士兵正在用刀猛跺一名北漢士兵,渾身是血的北漢士兵不停地罵著,瞅準了機會,一隻手扯住了一名後周士兵的小腿,張開大嘴狠狠咬了上去。
後周士兵痛得慘叫一聲,全力將刀揮出,深深地斫入了北漢士兵的脖子當中。那名北漢士兵頓時了帳,但一張利口並未鬆開。惱急的後周士兵刀把猛揮,將北漢士兵滿口牙給撞斷了,方才脫身,實在氣惱不過的士兵又猛踹了北漢士兵兩腳。
「好了,他已經死透了!怎麼回事?」郭崇威急走上前,皺眉斥道。
「啊,回報郭將軍!這個人是北漢留下的亡命之徒,他潛伏在這個院子裡,先是用箭躲死射傷我們兩名士兵,又用瓦片砸傷了一個,最後他被我們逼得從上面蹦下來,又撞暈了一個。我們氣不過,才將他亂刀砍死了!」被咬的後周士兵滿是恨意地說道,又狠狠踢了屍體一腳。
郭崇威悚然而驚,趕緊追問道:「你們沿途遇到的北漢士兵均是如此瘋狂嗎?」
那兩名後周士兵互望一眼,點了點頭,回道:「我們也遇到過別的小隊,說他們遇到的都是瘋子,損失也都不小!」
郭崇威抬頭,看看依然不時有戰鬥場景的街道與兩側建築,立刻大聲吼道:「速傳命令!將全體入城兵員派過來,不要分兵,一直沿街向前攻,將整個城池鑿穿後,一把火將整座城給我燒了!」
戰術一改變,效果立刻顯現出來。後續的六萬周軍精銳全副武裝,沿著三條主街道狂飆突進,對於路邊偶爾射出的冷箭根本置之不理,很快就匯合前鋒部隊,如狂潮一般捲過了各條街壘,淹沒了抵抗的北漢士兵,直奔正西而去。
到了傍晚時分,三路大軍成功匯合,一個衝鋒便拿下了只有寥寥少數人把守的西城門,徹底將整個晉州城包圍起來。整座城池一拿下,放鬆下來的後周士兵沿著內城牆散開,開始集體玩火,順便圍剿殺出火圈的北漢頑抗分子。
貪婪的火光tian上了已經連續多日暴曬的晉州城內建築,立刻急劇膨脹起來,身體升高,體形擴大,很快將整個晉州城卷在其中,熊熊火光映亮了越來越暗的夜空。
湍急的汾水上,站在一條戰船船頭的北漢招討使劉承鈞眥睚欲裂,牙齒將乾裂的下嘴唇咬出了深深的血痕,狠狠一拳打在船舷上,仰天怒吼道:「我的近千名生死兄弟啊!他們沒有死在戰鬥中,卻犧牲在這一把大火中!我在此向蒼天發誓!我劉承鈞今生與偽周誓不兩立!」
他身邊的楊業展開手中的一個小紙條,看了一眼上面歪歪扭扭的字體,沉聲說道:「劉大哥,咱們巷戰過了。下面,咱們就到隰、慈、絳三州打游擊去!」
紙條只有「巷戰、游擊」四個字,正是林楓告別之前留給劉承鈞的錦囊妙計。
劉承鈞再看一眼火光中的晉州城,心中泛起一陣悲苦,經過晉州城頭連續三個月的血腥戰鬥,一萬三千名北漢守軍最後只剩下不到四千人!不過,滔天的恨意隨即上湧,讓劉承鈞的身體瞬間顫抖起來,咬牙切齒道:「走,咱們兄弟繼續並肩戰鬥!讓三州成為偽周士兵的墳墓!」
戰船緩緩調頭,駛向了汾水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