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就地進餐的命令很快傳了下去,泉州城上城下頓時變成了一個露天大食堂。
在生火造飯期間,方才被林仁肇一記刀把打趴地下的陳漢生猶豫了好半天,最後一跺腳,期期艾艾地走過了兩軍之間的空白地帶,湊到了林仁肇他們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位將軍,不知如何稱呼?」
林仁肇正愁怎麼完成林楓暗中交待的套近乎任務呢,一看有人主動過來搭話,心裡頓時樂開了花,爽朗地大笑:「這位兄弟,在下林仁肇,外號林虎子,剛才對不住了!閣下怎麼稱呼?」
陳漢生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粗聲說道:「技不如人,有啥好說的!我叫陳漢生!我們也在康仁術帶領下也苦練了好幾個月,為什麼跟你們差距這麼大呢?」
林仁肇大笑道:「林大人剛才還跟我交流了,說咱們兩隊之間其實相差不大,關鍵就在於你們實戰經驗太少。你們日常只是隊友之間切磋,並不動真格的;而我們,從楚國湄州、潭州、桂州、契丹的南京、再到周國的晉州,都是從敵人的團團包圍中硬碰硬殺出來的,自然而然會選擇最直接、最有效的攻擊方式!」
陳漢生眼睛立刻亮了,兩隻大手搓在一起,好奇地問道:「你們還去過遼國?契丹人真的很厲害嗎?」
「那當然!我們還跟遼國最精銳的宮帳軍比拚過,那叫一個驚險啊!」林仁肇立刻眉飛色舞起來,將他們如何雪中縱馬、與部族軍、宮帳軍比拚的詳細過程講了起來,弄得陳漢生不由地驚呼出聲。
看到這邊的熱鬧場景,泉州特種戰士隊長楊快、神射手陳彰也結伴走了過來,變成了第二個、第三個泉州聽眾。當聽到與宮帳軍神射手比拚的情景時,陳彰心癢難耐,拿出了弓箭,請剛才表演射箭的秦漢升、饒興宇指點一二。
秦、饒兩人自然不會藏私,將自己日常練箭心得講了出來,讓陳彰聽得無比興奮,衝著眼巴巴看著這邊的一干兄弟們狂招手,大聲喊道:「你們都來聽聽!很有用哩!」
聽到這句話,剩下的泉州特種戰士也紛紛走了過來,盤膝坐到地下當起了小學生。
林仁肇講完了遼國的事情,又讓風驚雲講了晉州攻城血戰,再請魏三詳細講了楚國兩次成功突襲的事情,讓這些未上戰場的泉州特種菜鳥們感歎連連。
這時,其他特種士兵也做好了飯,給所有人都端來了飯菜,聽得興起的陳漢生、陳彰等人也不客氣,端碗就吃起來。
林仁肇看到這個效果,心中大樂,立刻衝著幾名特種戰士交待了幾句,一幫兄弟們立刻藉著一起聽書的由頭,端著碗湊到了泉州特種士兵的旁邊,一邊閒嘮嗑,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將自己身上的特種武器顯擺出來,並通過吹噓自己訓練時的營養補充,藉機說出自己幾個月來掙到大筆錢財,讓這些泉州的「特種土老帽」們愈加驚訝,心中羨慕之情頓起。
看到這邊的熱鬧情景,附近的泉州士兵也都無心吃飯了,支起耳朵聽著這邊的講話。
等到了泉州特種戰士陸續回轉了自己的陣營,他們從大唐特種訓練戰士處得到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大唐已經準備赦免除留從效外的所有泉州將領,所有泉州百姓都將免賦租三年,如果士兵們能拿下福州,還將同南唐軍隊一樣分到勝戰獎金。
這個傳言就像正在緩緩吹拂的春風一般,慢慢化解了兩軍之間的隔閡寒冰。而此時的城頭上,對立雙方的情緒也在慢慢地緩和。
冷場了好一段後,副統軍使張漢思、陳洪進湊到了留從效跟前,想跟這位神色平常的原老大再說上幾句。
陳洪進火爆脾氣不改,狠瞪了不遠處的林楓一眼,不忿地說道:「林楓此人太過陰險、狠毒,弄得我清源軍上下進退兩難。」
留從效將一口米飯慢慢嚥了下去,微笑搖頭駁道:「陰險也許還合適,但狠毒就有點談不上了!」
陳洪化不服氣地哼了一聲,留從效笑了,輕輕道:「你們想一想,如果林楓的目的只是解決我清源軍,他有多少次機會可以將我們三個人全部殺死啊?!我們清源軍那個時候不亂也得亂,泉漳百姓必然大受其罪。」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陳洪進、張漢思立刻驚得睜大了眼睛。是啊,有了康仁傑的接應,林楓手下這些虎賁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將他們三大頭目,還有其他軍中重要將領炸死,但他卻沒有選擇這種最狠毒、最快捷的解決辦法!
「林楓這還不是想收編利用我泉漳士兵?」陳洪進不服氣地嘟噥道。
留從效笑了,不過那笑容裡全是落寞,指著陳洪進說道:「被俘的這幾個時辰來,我心裡想了很多,也想通了許多。其實,我早就應該意識到,大唐只要有林楓在,我清源軍遲早就是死路一條,留家不被誅連九族、我能得以活命已經是我們留家能得到的最好下場了!」
留從效伸出手來,止住了正要爭辯的陳洪進,繼續解釋道:「能從一介白丁混到現在的地位,能率兩萬精兵收服偌大一個楚國,林楓是一個絕頂聰明之人,自然會考慮各種策略的利弊!你們想想,通過現在這種方式一舉解決我留家、泉漳還有福州,是不是最省力、最有效的?」
陳洪進、張漢思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是啊,林楓通過擒賊先擒王這一狠招,只逼留從效一人退隱,不耗己方元氣,不傷泉州筋骨,絕對是四兩撥千斤的妙招。
留從效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突然指著兩人說道:「你們到城牆邊去看看!」
不知其意的兩人快步走到了城牆邊,發現讓他們大吃一驚的一幕:
許多泉州士兵正圍在林仁肇等人身邊,正仰臉傾聽他們講著什麼;一些泉州士兵則在興奮地傳遞著一些奇怪武器,不停地議論著;有更多的士兵正端著飯碗向講解的人群湊過來。兩軍之間的界線基本上已經看不到了,黑白兩色交雜在一起,根本不像是剛剛還在拔刀怒視的兩支軍隊。
陳洪進一拳打在了雉牒上前,長歎一聲。看到這樣的情景,陳洪進心中僅有的一點信心和不服也沒有了。這時,如果他再想去鼓動泉州士兵反抗南唐,只怕只能收穫無數的白眼和無視了。
兩個人垂頭喪氣地回到了留從效跟前,一臉苦笑地坐到了椅子上,留從效看著這兩個生死與共的兄弟,輕聲勸慰他們道:「林楓做事縝密,環環相扣。其實,早在那封《告泉漳百姓書》到處散發時,我已經被逼上了一條絕路!現在,能有一個機會讓我不頂著惡名臭名全身而歸,反而是我再理想不過的結局啊!」
張漢思兩眼濕潤地看著留從效,默默不語。這時,留從效反而開口開導他們:「林楓對手下好那是有名的!你們以後跟著他,跟著大唐,一定可以開創更多的功業。」
就在這時,留紹錤、留居道兩兄弟一起走了上來,撲通一聲跪在了留從效面前,伏身泣道:「父親大人,我們……我們對不住您啊!」
留從效用手撫撫他們的頭,起身將兄弟倆攙了起來,微笑著說道:「你們的選擇很正確!方才即使你們不提,我也會主動提出來的!我可以失勢,但咱留家不可以失勢!以後,你們還是稱我叔父吧!」
留紹錤抹著眼淚急道:「不,您永遠是我們的父親大人!」
一直悄然觀察這邊的林楓輕輕一捅陳誨、嚴恩,一起走了過來,隨行的士兵端了幾碗酒跟在後面。張漢思拉了臉色猶有些不豫的陳洪進一把,起身相迎。
連留紹錤、留居道在內,八個人各自揚頭痛飲一大碗酒!至此,他們之間、大唐與清源軍之間的梁子算是正式揭過去了!
傍晚時分,趙贊挺飛馬趕至報信,齊王李景遂在一千名建州精兵的護送下,即將趕至泉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