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仁傑觀察到林楓神色輕微變化,立刻在心裡起了警覺,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身上的佩劍。
林楓笑了,左手按住了也要掏刀子的張斌,右手指著康仁傑握劍的右手,問道:「康兄也會武功?」
「當然,我習武為主,打十來個尋常蟊賊不成問題。」康仁傑的右手稍稍離開了劍柄一些距離,大聲說道。
林楓大笑一聲,接過面老闆遞來的燒刀子,給兩人面前的碗中各倒了一大碗,端起一碗,向康仁傑一示意,仰頭一飲而盡。
林楓放下手中的碗,看到康仁傑並未動面前的酒,依然是一副警覺的樣子,不由地大笑起來:「康兄,放一萬個心,我可能是你最不需要防範的人!」
康仁傑心思電轉,神色變化不定,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驚醒,身子一顫,坐下的小椅子差點倒下,左手迅速抓住了小桌子,右手指著林楓說道:「難道你就是——」
林楓迅速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急開口道:「康兄,此處非說話之處,我們吃過麵後,可否借一步說話?」
「你竟然如此年輕?」康仁傑不知道是坐還是站好,只是緊盯著林楓,顫抖著問道。
「康兄年紀也不大啊!哈哈,吃麵吃麵!」林楓拿起一雙筷子遞到康仁傑手中,順勢一拉,將他拉回到桌前坐好。
康仁傑像神遊似地撥拉了幾口面,木然起身跟著林楓走向了馬車,連同行那名書生的喊叫聲都未聽進耳中。
在馬車上坐定,康仁傑顫抖著問道:「你果真是林楓林大人?」
「林楓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我沒有必要冒充他吧!」林楓大笑著說道。
「林大人非常了不起!看了他的那些變革措施,我感覺自己這麼多年的書全白讀了!」康仁傑依然有些不太相信。天下會有這樣的巧事,自己崇拜的人就這樣神奇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我可以告訴康兄,我不是潛逃,只是在齊王指使下,在某處練兵,你相信不相信?」林楓看定康仁傑,開口說道。
「你還會練兵?我相信,我相信!」康仁傑感覺這一會兒就跟做夢似的,口上略一遲疑,立刻大聲說道。
一路急行,林楓未再說話,只是閉目思考。康仁傑也不問話,一路靜靜地觀察著林楓。
「林大人,到了!」張斌輕敲車廂,並將車子慢慢停好。
林楓睜開雙眼,發現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門前正停著一輛韓府的馬車。
林楓指指馬車,笑著對康仁傑說道:「康兄,等一下你見到韓熙載韓大人,只怕就不會懷疑我了吧?」
「康某早就不懷疑了。康某相信只有林大人如此坦蕩磊落之人,才能想出那些夷所匪思的變革措施!」康仁傑恭敬地說道,撩衣欲拜。
林楓右手輕輕一架,攔住了康仁傑,搖搖頭說道:「我林楓不喜歡人下跪的!」
說完,林楓率先向府內走去,扭頭開口叮囑張斌喊上韓府的車伕,將馬車全部停到院內,然後關緊院門。
遠遠地看見書房裡搖晃的燈光,林楓心裡頓時感到一陣安寧,不由地大聲喊了起來:「大哥,小弟回來了!」
一陣哈哈大笑,韓熙載陪著一個人走出書房,迎向林楓。他們身後,魏三悄然出現在門邊,向林楓點頭示意。
「好兄弟,可想死我了!來,我給你引見一個人。這位就是昔日跟我一齊到江南,藐視宋齊丘稱『吾可代彼』,當今聖上力邀而不至的高人——史虛白史畏名史大哥!仙遊多年的史大哥日前聽聞我唐欲行變革,方才下山到得我府。」韓熙載狠狠地錘了林楓一拳頭,轉身向他介紹道。
「跟宋黨過不去的人,必定是我的好朋友!在下林楓見過史仙長!」林楓也大笑著上前恭敬施禮。才幹不亞於宋齊丘的高人,實為難得的強援啊!
「什麼仙長,虛度光陰、消極避世之人而已,今朝幸得見林大人如此殫精竭慮、積極為國,史某心中有愧啊!」史虛白一拱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敢,小子莽撞狂妄之處多矣,有待仙長多多指教!」林楓再度施禮。
「得了,你倆就別在這兒互相吹捧了,進屋再說吧。」韓熙載一手一個,要拉進屋裡。
林楓輕輕掙脫,扭頭輕聲向魏三說道:「這位是康仁傑,你先領著他在府中熟悉一下,你們都要提高警惕,我總感覺會有事發生。」
魏三一怔,張口欲說什麼,又立刻閉上了,示意康仁傑跟在自己後面。
林楓尾隨史虛白、韓熙載在書房中坐定,拎起茶壺倒了三杯茶,逐一放在兩人面前,張口問道:「大哥,近日可有事情發生?」
韓熙載輕輕端起茶杯,又放下了,歎了一口氣,說道:「先說好消息吧,你已經被皇上封為從四品上的太中大夫啦。」
「那看來皇帝是鐵了心要把我樹為馬骨了?是不是你們提議的?」林楓立刻問道。旁邊的史虛白看到林楓如此迅捷的反應和平淡如水的表情,頓時流露出了一絲佩服。
「是的。」韓熙載答道,隨後,韓熙載將廖居素人才疏的內容簡述了一遍。
「大哥如此表情,敢問壞消息是什麼?」林楓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詢問道。
「一呢,市面上出現了許多關於你的謠言,什麼奸細、潛逃之類的謊言,二呢,今天早朝之上,宋齊丘突然拜請致仕,奏請撫州節度史馮延巳回朝接替自己。這倒沒有什麼,只是宋齊丘還當場密奏聖上,聖上看完那個奏折,臉色立刻大變,竟然起身走了,早朝也不歡而散。這件事弄得我一天都心情不寧。」韓熙載又是歎了一口氣。
「陽光一出,濁雪自化!那些謠言倒也沒有什麼,不理會它自然就消散了。這一切只能說明宋黨終於忍耐不住全面反撲了!第二件事,倒是棘手的事情,宋老鬼這是在以退為進,如果不讓他致仕,他在朝堂算是扳了一些臉面。對了,這馮延巳有何特別之處?」林楓依然是不緊不慢地問道。
「宋齊丘好歹還算是一方大家,明面上的事情還顧著些臉面。馮延巳就不同了,奸佞險詐都不足以道盡其卑劣的人品!」韓熙載恨恨地說道。
這是一個事實。歷史上的馮延巳雖然多才多藝,流傳下來的名詞為數不少,且能言善辯,歷史記載其「辯說縱橫,如傾懸河暴雨,聽之不覺膝席而屢前,使人忘寢與食」,但其人品則深為人詬病。
朝野之中,馮延巳與魏岑、陳覺、查文徽、馮延魯被大家憤而稱之為「五鬼」,且位列「五鬼」之首。馬令《南唐書?馮延巳傳》曾記載馮延巳的一段話:「先主李忭喪師數千人,就吃不下飯,歎息十天半月,一個地道的田舍翁,怎能成就天下的大事?當今主上(李璟),數萬軍隊在外打仗,也不放在心上,照樣不停地宴樂擊鞠,這才是真正的英雄主子。」馮延巳作為一國之相國,竟然能說出如此荒唐無聊之語,足以顯見其人品和才幹。
林楓輕鬆地笑了,韓熙載如此頭疼是因為他骨子裡還是一個正人君子,面對馮延巳那樣的小人自然比較束手束腳,但林楓不是啊,惡人自有惡人磨,馮延巳盡可以放馬過來,看看誰才是真正的魔鬼!
「林大人,對於謠言,我倒有一個想法。」這時,一直未曾說話的史虛白拈鬚說道。
「仙長請講。」林楓趕快施禮。
「雖然謠言不足為慮,但世人多無明辯之心,也不能等閒視之。我們不妨以其人之道攻其人之身,既然謠言大家愛聽,那我們也造一些謠言吧。比如,林大人是天下文曲星下凡、林大人是先皇的遠房親戚、林大人是番人轉世,混淆其視聽,謠言多而無稽,終均成笑談。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史虛白解釋道。
「仙長好方法!」林楓讚歎地看了史虛白一眼,想不到這已近耳順之年的史虛白思維竟然還能如此聰慧、活躍。這個法子以毒攻毒,讓謠言毒性自消啊!
「這也行?」韓熙載有些抓狂,這樣子行嗎?
「叔言啊,你寫文章算是一流,但為人處事還是太正板了一點兒,所以到江南二十四年才做到一個六品官,老夫還得多指點你啊!」史虛白促狹地說道。
「你!」韓熙載氣得無話可說,只得端起茶杯猛灌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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