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從「山上」回來的管事果然很快回來。他帶回了任命老尹為「金山第七區第五隊三等管事」的正式命令,並且交給老尹一塊木製的牌子,最後向老尹說道:「周大哥晚上也要回來,他要親自給你道賀。」
老尹聽了不免有些受寵若驚,又將那塊木牌舉到眼前仔細觀看。
只見這塊木牌大約一個巴掌長,寬有四指,上面塗著一層清漆,正反面都刻有文字花紋。
木牌正面上陰刻著一座發出光芒的山峰,在山峰的下面又刻著五個字:「管事第三等」。翻過木牌,只見在背面也刻著一行字:「七區五隊尹善」。
這便是「金山」上的管事令牌,凡是管事都有一塊,相當於正式的「身份證」。
這令牌樣子樸實簡陋,更談不是什麼美感,可老尹卻是越看越喜歡,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看不夠。
旁人見了不免紛紛道賀,可老尹卻是充耳不聞,只是用手掌不停摩挲著木牌上面的花紋文字,嘴裡喃喃自語,可說出來的話除了他自己旁人誰也聽不懂。
喬好見老尹這副樣子自然替他高興,不過又有些擔心老尹歡喜太過,怕他身體支撐不住。
李哥見了在旁邊向喬好笑道:「新當上管事是這個樣子的。誰也不用管他,過一會兒他自己就緩過來了。」
喬好聽了向李哥報之一笑,李哥笑呵呵的向喬好點了點頭。
過了好半天老尹終於緩過神來,不再自言自語,卻是向著眾人咧嘴傻笑。
李哥走過去拍了拍老尹的肩膀,道:「恭喜你了老尹兄弟。呵呵,你放心,好日子還在後面吶。」
老尹連連點頭,將那塊木牌鄭而重之的收好,一把拉住喬好的手搖晃個不停,嘴裡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喬好只是用微笑來安撫老尹。
於是一干管事圍著老尹和喬好談笑個不停,一直鬧到了中午。
老尹因為現在已經正式成為管事中的一員,午飯自然要留在這裡和李哥他們一起吃,做為真正的主角,喬好自然也被邀請。
這是老尹做為真正的管事的第一餐,所以午飯的內容比起昨晚還要豐盛,那位大師傅也賣足了力氣,儘管他的水平實在一般。
看著安然端坐的喬好,李哥咬了咬牙,又拿出了幾瓶酒來。即便是管事,也不是經常能喝上酒的。這幾瓶酒已經是李哥最後的儲蓄了。這酒雖然是最拙劣的地瓜燒,可對李哥他們來說已經是難得的佳釀了。再好一些的酒就不是他們這個等級的人能夠享受的了。
飯間李哥特意坐到了喬好的身邊,向喬好和老尹頻頻勸酒。
老尹先時還有些拘束,兩杯酒下肚也慢慢的放開了,和一眾管事有說有笑,不一刻便已稱兄道弟。
旁人衝著喬好的面子,對他多有奉承,這讓老尹非常的受用。他辛辛苦苦幾十年,何嘗有過這樣的待遇?!怎不讓他老懷大暢。
喬好卻是吃的多喝的少,只是偶爾淺飲一口。一則是這酒就是有限的幾瓶,旁人都想著自己多喝一些,二則也是忌憚喬好力大,不敢用強。所以喬好喝的雖少,倒也無人強逼於他。
大家吃的熱鬧,好半天才將這頓飯吃完,而老尹此時已是有了七分醉意,走起路來也是踉踉蹌蹌。
老尹此刻已是管事,大屋裡已經給他分配了房間,自然無需再回那地窩子去睡。
喬好扶著老尹,李哥親自帶路,將他們引到了老尹的新房間。
一眾管事們都住在這大屋後面的幾間磚房中。這房子雖說不上有多好,卻比拾荒客們住的地窩子要強的多的多,起碼也是正經的蛹磚石壘成了,不像地窩子那般多用黃泥、木板。
老尹分到的房間不算大,比先前的地窩子大些也有限,裡面一多半是一鋪大炕,靠牆砌著個火爐,又有些簡單的傢俱。
在喬好眼裡這房間甚是簡陋,而且髒亂無比,可在老尹的眼裡這裡卻已是非常非常之好了。
作為一個三等管事自然不能獨享一房,這處房間裡還住著另外兩個管事,其中就有那個守秤人。
老尹被喬好扶著坐到了炕上,拍著厚實的炕沿,看著磚石砌就得牆壁,老尹心中真是百感交集。這裡春夏還好,到了冬天甚是寒冷,特別是晚上,真是滴水成冰,住在簡陋的地窩子裡,睡在那木板和破布做成的床上,那種苦楚真是難熬。老尹甚至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挺過下一個冬天。可如今這一切都已不是問題。今年冬天他就可以住在真正的房子裡,躺在火熱的炕上睡覺了。而這一切都拜喬好所贈,讓他怎能不從心裡感激喬好!
老尹拉著喬好的手,忍不住又是淚眼婆娑。自從又重新喝上了酒,老尹的眼淚也似乎多了起來。
「小好啊…」老尹哽咽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成個的話來。
喬好拍了拍老尹的手,笑道:「大叔,什麼也不用說了。您還是躺下睡一覺吧。」
「好,什麼也不說了。」老尹用力拉著喬好的手,說道:「小好,從今以後我的命就是你的命!我…」
喬好止住老尹的話頭,笑道:「誰的命都是自己的命。」隨即強自將老尹按到了炕上,又從旁邊拽過一條半破的被子給老尹蓋上,道:「睡一覺吧大叔。」
老尹本就一陣陣的酒意上湧,又強不過喬好,只得老老實實的躺下。
喬好坐在老尹旁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老尹這一躺下,便覺全身發軟,一下也不想動彈,腦子也似乎長處了翅膀,越飛越遠,喬好的話傳到耳朵裡似乎隔著老遠,朦朦朧朧的聽不清。
喬好見老尹閉上眼睛就要迷糊過去,便從炕上站起向屋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回頭向老尹望去。
只見老尹躺在那裡面目安詳,臉上再無之前的苦色,於是朝著老尹揮了揮手,說道:「保重。」
老尹此刻已是漸入夢鄉,朦朧中似乎聽到了什麼,口中訖語了幾句,便自沉沉睡去。
喬好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心地善良的老人,從心裡祝福他餘生安康,推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和老尹的緣分已了,應該重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