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亮,孫朗與曹進指揮唐軍開始新一輪對福州的攻擊。由於建州的失守,這輪的強度和力度遠勝前日。
鮑修讓已得到援兵先鋒部隊明日便可抵達的消息,便組織全部力量守城。
一天,只要再堅守一天。鮑修讓不停給自己打氣。
一場攻城與守城的較量拉開序幕。血液的飛濺,頭顱的零落,屍體的無聲吶喊等等又在福州城呈現。
陳覺可沒那麼大膽,見泉州城門又一次大開,城頭孟昶與留從效又在悠閒飲酒,昨夜的決心頓失,猶豫不決。
轉頭望見已不再吭聲的孟堅,厲聲喊道:「孟將軍。」
孟堅一愣,萎靡不振地道:「末將在。」
「你不是不相信城內有埋伏嗎?現在我給你五千人馬,衝進去探個究竟。」陳覺下令道。
孟堅聽到攻城,馬上來了精神:「大人,孫子有云『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既攻城,則應集力攻之,速戰速決。末將率兵衝入後,還望大軍馬上跟上。我軍兵多力強,即使敵有伏兵也不足懼。」
陳覺擺手道:「這個本大人懂,去吧。」囉嗦巴幾的,看來也是只會嘴上功夫的傢伙。
孟堅一舉長刀,大喊聲:「衝啊!」縱馬當先向前。
五千唐步兵吼叫著跟在其後。
城門本就大開,暢通無阻地入了泉州城。
見孟堅五千人盡入城內,陳覺揮劍道:「沖。」
南唐將士喊叫著衝向泉州城。
才沖幾步,「慢!」陳覺突然大喊,因為城門突然關上。難道真有伏兵?
人家哪有閒功夫弄什麼伏兵。孟堅才入城中,便見前方的路被阻截,當先著兩位女子,一紅衣似火,一素衣如蓮。
不止這些,兩側殺出泉州士兵,分別兩少年領軍,一槍鋒鎖吼,一刀刃削髮。
「殺!」見敵軍不過兩三千,孟堅揮刀向前衝。
留妍瞳雙劍在手,瞅準騎馬將領縱身刺去。
「下馬。」只聽唐糖嬌喝聲,暗器出手,射倒孟堅坐騎。
孟堅慌忙躍起舉長刀擋住來劍,與留妍瞳纏鬥起來。
趙崇韜碧銀槍刺、挑,李承勳偃月刀劈、砍,瞬間身邊倒下數個屍體。
唐糖倩影飛舞,又是毒針又是毒刺,不少唐兵莫名其妙地倒地。
劉傳護在留妍瞳身旁,擋住其他敵人,保證大小姐與孟堅的單打獨鬥。
幾位主要人物的高超武功感染了三千沒帶頭盔的泉州士兵,他們個個如猛虎般兇猛,雖人數處劣勢,氣勢不知強了敵人多少。
陳大人怎麼還沒衝進來。孟堅邊戰邊焦急地想。
陳大人沒衝進來的原因很簡單,他在思考。
在經過腦海無數次演繹後,陳覺決定沖。成敗在此一舉,我五萬大軍還怕你不成。
「衝!」他又一次揮劍道。
南唐大軍又一次大喊著衝向泉州城,只是這聲音明顯低了前次很多。
剛衝到城下,只見原本看不見敵軍的城頭突然冒出無數士兵,然後便是箭從整座城牆的上方來到。
伏兵,果有伏兵。陳覺慌忙大喊:「收兵!收兵!」自己已催馬向後,此處也在弓箭射程之內。
南唐大軍嚇得落荒而逃,回到營中。
城內的戰鬥也已結束。
孟堅有些本領,但在留妍瞳的雙劍下毫無還手之力,長刀被挑落,人也被刺倒。馬上衝過來幾名士兵將其捆綁。
主將被俘,士兵們便沒了戰鬥之力。刀也扔了,槍也丟了,抱頭投降。那年頭,誰會死心塌地的為他人賣命服務,大多數都是為了混口飯吃。
「嗷,嗷。」城牆上的百姓扔著頭盔,哄笑著遠逃的南唐軍。有一些興奮地抬起孟昶和留從效扔在空中,又接住。
連那些平時溫文爾雅的文官們,包括歐陽正,也跟著又蹦又跳,大喊大叫。
可不能傷了皇上。杜逸風想去阻止。
孟昶笑著擺手。他在享受飄浮空中的快感,他在享受民眾雙手的暖意和摯愛。
福州城的戰鬥才進**。
曹進、孫朗的攻擊雖損失慘重,卻已多次衝上了城牆。雖馬上就被擊退,卻給人信心。
邊鎬的信心正來源於此,他決定用上最後的家當:玉碎軍。
從剛才的形勢,他看準福州防守的軟肋,親自指揮「玉碎軍」向此處發動致命攻擊。
鮑修讓急了,因為這夥人只會前衝,不會後退,只有死亡能停止他們的腳步。
很快「玉碎軍」上了牆頭,很快被擊退。
很快「玉碎軍」又上了牆頭,很快又被擊退。
很快「玉碎軍」再一次上了牆頭,很快……很快他們便站穩了腳跟。
一個牆頭的佔領成為突破口,鮑修讓不知是該加強力量驅逐他們,還是應該加強力量阻擋仍舊在向上衝的其他敵人。
「退回內城!」他下令道。
福州守兵向內城撤退。因為有命令的存在,所以不是逃跑。
南唐軍順勢很快佔領福州外城。問題出來了,內城遠比外城小很多,士兵再多卻無處站腳。
鮑修讓恰相反,等於集中全部力量死守一地,迫使邊鎬不得不暫時停止進攻,重做部署。
此時,已是晌午。
此時,孟昶立城頭遠望唐營,等待著。
此時,陳覺在營中打瞌睡,糾結著。
此時,兩路大蜀精兵正接近唐營,笑著。
此時,有件大事不能不說。劉知遠進入汴梁城。
先前劉知遠分兩路進軍,其中史弘肇拿下潞州、澤州,掃除了其他勢力對河東的威脅,也保證劉知遠「遊山玩水」般來到絳州。絳州刺史李從朗開城投降,留守汴梁的契丹宣武節度使蕭翰很有自知之明地跑了。劉知遠成為中原的主人。
前不久還虔誠跪地舔耶律德光臭腳丫的「契丹大臣」們,爭先恐後地去拜見,去歌頌,去向世人驗證什麼是不要臉,什麼是出賣靈魂。
人在困惑,找不到方向時,最需要有人指點,哪怕是敵人。
正在冥思苦想下一步計劃的陳覺靈光一現,有了主意,那就是:退兵。這要感謝突然從後殺來的兩隊騎兵。
他們實在太強悍,太可怕,在南唐大營中如入無人之地,砍人腦袋如切西瓜,要人性命如拍蚊子。
撤退,撤退!陳覺有了最明確的方向。
早已等待多時的孟昶見唐營煙塵瀰漫,興奮大喊道:「上,活捉陳覺!」
舉劍縱馬而上,杜逸風緊護在旁,身後紅衣留妍瞳、素衣唐糖,還有趙崇韜、李承勳。
「等等我。」留從效在後喊道,率五千士兵緊跟。
有句話大家都熟悉,將熊熊一窩。陳覺不是熊,他的動作還算敏捷,趕緊上馬大喊:「被包圍了,快突圍!」
南唐將士本五萬,去除進城被滅五千,還有不下四萬五。
蜀軍兩路加一起兩萬,泉州士兵五千,共計兩萬五。
兩萬五千人包圍四萬五千人,這該是怎樣的場面,一個字:亂。
南唐將士完全亂了,只覺四面八方都是敵軍的影子。
符彥卿、武彰的一萬禁軍橫衝幾百米又豎沖幾百米,王全斌、慕容延釗的一萬精兵前衝幾百米又後沖幾百米,唐軍大營被沖得四分五裂,只有慘叫聲非常一致。
孟昶已殺到,他大喊道:「繳槍不殺!活捉陳覺!」不論是哪一家的士兵,都是受苦人,他不願濫殺無辜。
南唐兵可不管手中是槍還是刀,往地上一扔,「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中國人自古有個習慣,愛湊熱鬧。你投降,我也投降。有福共享,有降共投,兄弟一家親。
陳覺慶幸自己決策的及時,身後還跟著半數士兵突出了「重圍」。可敵人顯然不想他太輕鬆,在後面緊追不放。
這一路地跑啊,這士兵一路地少啊。
哼,等我到了汀州再回來找你們算帳。陳覺心中不服。
哼,都是邊鎬壞我大計,不來助我,待我回到金陵再找你算賬。陳覺找到了失敗的主要原因。
汀州,汀州到了,只是城頭的大旗換了。
留從願在城頭恥笑道:「陳大人,你的五萬大軍呢?」
「卑鄙無恥,背後偷襲,小人所為。」陳覺罵道。
留從願大笑不已,「陳大人,現在我打開城門,你敢進來不?」他已得知泉州發生的一切。
陳覺來勁了,「你開,有本事你開。」
「好,我開。」留從願還真開了城門。
只不過,只不過陳覺來不及進去,因為留從願已率部殺出。
身後又隱隱傳來追兵的馬蹄聲,陳覺哪敢戀戰,大喊道:「你,你給我等著。」已奪路而逃。
到達撫州時,陳覺身邊僅餘不到一萬人。
再說邊鎬佔領福州外城後,稍作休整,便又開始對內城發動攻擊。
鮑修讓死命守內城,愣是擋住南唐士兵的一波又一波攻勢。
這時,邊鎬得知陳覺泉州大敗的消息,怒罵:「蠢貨。」
「萬一泉州方向攻過來,吳越援兵再到,我軍難以應付,大帥,應收兵撤退。」曹進無不擔憂地道。
邊鎬沒有立即回答,他也開始糾結。
撤?這一生雖恐無機會完成夙願,卻也可安穩地在南唐繼續做將軍。
不撤?只怕會全軍覆沒,身敗名裂,再無翻身機會。但若取了福州呢?泉州方向來攻又如何?吳越援兵來攻我又如何?
「連夜攻擊內城,天明前一定要拿下。」邊鎬決定一搏,「曹將軍,孫將軍,『玉碎軍』也由你們指揮。若拿不下內城,提頭來見我。」
邊鎬是名將,但他不會算數:即便取了福州,還會余多少兵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