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點點頭,「我再問二位,你們可願降我大蜀?」
李承渥馬上道:「劉晟昏庸殘忍,朝廷閹人當道,我願降蜀,為大蜀皇帝攻下興王府。」
鄒文遠吃驚望了下他,轉向孟昶道:「小老頭既是漢臣,自當忠漢。皇上昏庸,朝廷烏煙瘴氣,那是為臣者未能盡力為國,愧拿俸祿。小老兒情願一死,堅決不降。」
孟昶又是點點頭,笑道:「既然如此,將李將軍拉下去斬了,給鄒大人鬆綁。」
眾人驚愕。
李承渥大叫:「我降,為何還要殺我?」
孟昶冷冷道:「李將軍為人傲慢,勝驕敗餒,不足用。本說不服,卻又願降,心懷二志,暗藏鬼胎,不可用。留你何用?」
「那他呢,為何不殺他?」李承渥臨死還想拉個墊背的。
「鄒大人為人耿直,事實服人,可大用。雖然已服,卻又不降,忠心無二,坦蕩清澈,可重用,為何要殺?」孟昶道。
李承渥被拖出去斬首,已經鬆綁的鄒文遠並未買孟昶的帳。「還是殺了我吧,我不會降的,蜀皇帝不必白費心思。」
孟昶笑道:「鄒大人忠的是南漢朝廷,是南漢皇帝劉晟。若這些不存在了,你還忠什麼呢?」
鄒文遠想了下道:「忠自己的心。」
「好。」孟昶道,「我相信鄒大人的心是向善向良的。不急,待南漢不復存在後,鄒大人再根據自己善良的心作決定吧。」然後轉向唐糖道:「唐糖,我把鄒大人交給你,你給我照顧好他老人家。」
「為何是我?」唐糖問道。
孟昶笑道:「因為我覺得你和鄒大人有緣。」
我們有緣?兩位當事人對望,不解。
「鄒大人,你家孫女有我家唐糖彪悍嗎?」孟昶笑問。
眾人大笑。連鄒文遠也不禁為自己這個形容詞笑了起來,只有唐糖撒嬌不止。
韶州之戰結束時,賀州之戰還未開始。
蜀軍彷彿不堪一擊。率水陸兵五萬的伍彥柔乘舟沿賀水北上,遭遇蜀軍,還未拉開陣勢,蜀軍便撤。漢軍在後追擊,蜀軍一下子撤退了二十里,到了南鄉。
天已漸黑,伍彥柔下令停止追擊,只等明日天亮再追殲蜀軍。
翌日凌晨,漢軍上岸。伍彥柔懷抱琵琶,端坐岸邊擺好的胡床,輕撥琴弦,一曲《琵琶行》婉婉而出。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悠揚的樂曲中,漢軍興高采烈地上了岸。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婉轉的樂曲中,突然殺出蜀軍。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優美的樂曲中,蜀軍正在不停斬殺漢兵。
「銀瓶乍破水將崩,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折的樂曲中,漢軍正節節後退。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悅耳的樂曲中,伍彥柔仍舊自信滿滿。
「期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
憂傷的樂曲中,漢軍死傷無數,鮮血染紅賀水。
「座下泣者誰最多?江洲司馬青衫濕,青衫濕……」
伍彥柔終於彈完最後一句,已淚流滿面,他完全沉浸在音樂中。
「彈完沒?」王贇輕聲問道。
「完了!完了!」望著眼前明晃晃的鋼刀,伍彥柔歎道。
曲彈完了,人也玩完了!
王贇得意地笑了,招手示意將伍彥柔押下去。
他有資本得意。此役他先誘敵深入,而後又在此地設下埋伏。王全斌的長沙援兵還未到,他只有三萬餘眾,卻幾乎全殲漢軍。戰術得當,以少勝多,豈能不得意。
「將軍,何不趁勢入漢,直插興王府。」王逵興奮異常。
王贇搖搖頭:「皇上要的不僅是勝利,而是以最小的損失獲得勝利。待王全斌將軍到後,再作打算。」
潘仁嗣與趙普大軍會合後,趙普馬上開始佈置東進。由潘仁嗣率部向南奪取牢州、禺州、順州等小的州縣,趙普與趙廷隱率其餘各部繼續向東,攻佔義州、瀧州等。
潘崇徹孤身逃回興王府,李承渥十萬大軍不復存在,伍彥柔水陸精兵土崩瓦解。漢廷震恐。除了震驚,恐懼的成分更加強烈。
「有備而來,有備而來!樊大師,你快下凡來告訴我該怎麼辦哪!」劉晟抬頭上望,想起那位上天派來的波斯女人。這是大殿,上面是屋頂,望不到天空。
就算望得到天空又如何?如見的南漢上空烏雲密佈,硝煙瀰漫,望不見未來。
「議和,只有議和方能保我南漢太平。」龔澄樞想到了最佳辦法。
鍾允章冷冷問道:「請問龔大人,我們拿什麼去和人家談判?」
你別說,龔澄樞的建議提醒了劉晟。他驚喜道:「有,我們有土地,就把大蜀佔領的地方全部劃給他們就是。大蜀到我南漢,無非就是想多佔點地盤,發點小財。他們得到這些州縣,自會滿足,不再攻我興王府。」
群臣瞠目。龔澄樞也瞠目,說實話,連他都沒想到這層。
「想先主艱辛萬苦,經過多少曲折磨難,開疆闢土,方才有我朝如今大業,皇上怎可以輕易捨棄,贈與他人。」鍾允章怒道。
「皇上英明,一眼看破敵人本意,直中要害。想那大蜀得如此大好處,必然罷手,南漢安矣!」龔澄樞恭維道。
忠臣和奸臣的意見總是相悖。
鍾允章的脾氣上來了,「龔澄樞,你個敗類!」
龔澄樞不怒,「鍾大人,難道你還有比皇上更佳的主意嗎?」
「不要吵了,就這麼定了。」劉晟不耐煩地阻止二人的爭吵。
龔澄樞跟著道:「皇上英明!」群臣自是緊接著高呼萬歲。
劉晟很是得意,問道:「龔愛卿,你覺得何人可以擔當議和使節?」
龔澄樞想也不想指著鍾允章道:「非鍾大人莫屬。」
鍾允章一愣道:「龔大人提出議和,還是龔大人來擔當吧。」
劉晟不理會他,對劉晟道:「皇上,臣覺得鍾大人擔當此任,理由有三。其一,鍾大人資歷深厚,位高權重,他去談判可以讓大蜀看出皇上的誠意。其二,鍾大人博學多才,能言善辯,可以讓我朝在談判中不至於落於下風。其三,鍾大人忠心愛國,赤心坦誠,可以為我朝謀取最大利益。」
有理有據,劉晟喜道:「龔愛卿說的好。鍾愛卿,朕任命你為議和使節,前往桂州與大蜀議和。」
我倒,人家皇上早到你韶州了。龔澄樞小聲提醒:「蜀帝在韶州。」
「是嗎?」劉晟驚奇道,「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人家和你是敵我,又不是客主,有必要通知你嗎?
鍾允章剛想推托,龔澄樞對他說道:「鍾大人不是一向自命賢臣忠臣嗎?為了皇上,為我大漢,請出使韶州。」
鍾允章氣也不打一處出來。
龔澄樞暗暗開心。成功與否都與我無關。成,割地求榮,老百姓罵你奸臣;不成,戰火再起,老百姓還要罵你奸臣。老鍾啊老鐘,奸臣的罵名你就背到死吧。
可別以為孟昶會因為韶州的大勝便停下征戰的腳步。周行逢、張文表已奉旨率部向東北方向的雄州進發,其餘各部正在為繼續南下厲兵秣馬。
鍾允章的到來讓孟昶措手不及。「你們說,劉晟派人來,想做什麼?」
「投降!」符彥卿等將毫不猶豫地回答。
「投降!」唐糖她們三人異口同聲。
「投降!」杜逸風在身後笑道。
孟昶笑道:「有兩種人會選擇投降。一種是敢做敢當不怕死的漢子,他們會為自己的一次失敗而投降,投降是他們承擔責任懲罰自己的方法。」
大家搖頭道:「劉晟不是這種。」
孟昶繼續道:「另一種便是軟弱無能貪生怕死的小人了,他們不敢承擔責任,只有死到臨頭時才會大叫投降。」
眾人點頭道:「劉晟應該是這種。」
「呵呵,不錯,所以說這次決不是來投降的!因為他根本就沒感覺到死亡。」孟昶肯定地道。
鍾允章走進,還未自我介紹,孟昶已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鍾大人便是南漢一寶,今日有幸得見,三生有幸。」
鍾允章尷尬地道:「鍾某薄名,未曾想已傳至蜀皇帝耳中。」
「南漢忠臣寥寥無幾,不識鍾大人,怎敢進漢境。」孟昶道。
「老公,南漢皇帝是誰?」唐糖在旁突然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
孟昶皺眉,轉而問鍾允章:「對了,鍾大人,你們皇上叫啥?」
不會吧?鍾允章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是殺人魔王劉巖。」馬依諾幫忙答道。
「劉巖?劉巖不是早死了嗎?」孟昶搖頭。
他們明顯在胡鬧嘛。鍾允章馬上道:「劉巖是先皇,如今南漢皇上為劉晟。」
孟昶一拍腦門,「劉晟?對,是劉晟,朕聽過此名。」
「我也聽說過,他把自己所有的兄弟殺光了。好狠的心!」段思盈開口道。
「我也聽說過,他把兄弟家的女人都弄到宮裡享樂。好惡的心!」馬依諾跟著道。
「我也聽說過……老公,我聽說過什麼?」唐糖一下子忘了台詞。
段思盈笑道:「你也聽說過,他把所有的官員都閹割。好毒的心!」
鍾允章是看出來了,蜀皇帝與這幾個女子在逗他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