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季良苦笑道:「昶兒寬厚,饒了李仁罕的家人。去年,這孩子來找我,要為你效力報恩,我便收留了他。承勳為人忠厚,藝高力大,我今舉薦與你。」
「昶哥不可,你殺了他爹,難保他不是來報仇的。」趙崇韜在旁道。
孟昶盯著李承勳,道:「我依然記得第一次見你爹的情景,偃月長刀在手,威猛無比。後來死在我手,實乃他咎由自取。承勳,你是來為你父親報仇的嗎?」
李承勳道:「不是。我只想報皇上饒我全家的恩情,願以死效力。」
「好。不過我不知你武藝深淺,這樣吧,你與崇韜過下招。若打贏了他,便留在我身邊。若輸了,你便回去吧。你願意嗎?」孟昶問道。
李承勳二話不說站起對趙崇韜拱手道:「趙兄,還請手下留情。」
趙崇韜沒理他,問孟昶:「昶哥,如果我輸了呢?」
「多說,你輸了就回家跟你爹混,別纏著我。」孟昶一笑。
李仁罕的那把偃月長刀如今握在他兒子李承勳的手上,趙廷隱的那支碧玉銀槍也被他兒子趙崇韜緊握。
兩個父親都很大方,只不過一個是無意,一個是有心。
杜逸風、李廷珪等人都來圍觀,肖玉蓉也帶著唐糖那幾個女子來到校場邊。聽說這二人是趙廷隱與李仁罕的兒子,更來了興趣。
趙季良將兩個侄子又一次喊到身邊,叮囑要點到為止,不可傷了對方。
先出招的是趙崇韜,他銀槍槍桿往地上一點,人已躍起,空中長槍直直刺向李承勳。果然得他父親真傳,勢存一點,氣貫長虹。
李承勳不敢怠慢,並不躲閃,穩扎馬步,偃月刀橫握,雙目凝神,順勢揮刀,隔開銀槍。
「好。」眾人點頭稱讚。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兩少年的第一招就顯出了出眾的膽識和武藝。
銀槍直刺,似閃電點點穿透心魄;銀槍橫掃,又似狂濤洶湧拍擊岸崖。
長刀側劈,如暴雨傾盆摧殘萬物;長刀下砍,又如雷落九天威動蒼穹。
兩人刀來槍往,互不相讓,場面十分好看。
李承勳兩腿微彎,身往後斜,刀柄往刺來銀槍上一點,借力上衝。緊跟著,刀如泰山壓頂,寒光閃閃,劈向趙崇韜。
「小心。」刀力大勢沉,眾人為趙崇韜擔憂。
趙崇韜知他力大,不敢硬拚,邊後退邊舞動銀槍,擾其耳目。隨著撒手甩槍,直向李承勳。他要搶在前面擊倒對方。
李承勳揮刀阻擋,衣襟仍被長槍劃破。
「我輸了。」李承勳黯然道,「待我勤練武功,學成後再來效力。」
趙崇韜得意地道:「昶哥,我贏了。」
孟昶心中有些失落,他對李承勳還是抱很大希望的。
「不,你沒輸。」杜逸風、肖玉蓉夫妻倆齊道。
眾人愕然。不過人家是高手中的高手,當然有高人之處,難道有我們看不到的地方?
「你說。」肖玉蓉推推丈夫。
杜逸風笑著問孟昶:「徒弟,你看出什麼沒?」
孟昶笑著回答:「我要是能看出,我就是師傅了。師傅,別賣關子,快說。」
「我也看出來了。」段思盈開心地道。這說明自己也是高手,怎能不開心?
「好,好,那你說。」杜逸風主動道。
段思盈毫不推托,道:「其實是他贏了。」她指著李承勳。
趙崇韜不服氣地道:「明明是我贏了,我刺破了他的衣襟。」
「哼,是他不想要你命。」段思盈道。
「不錯。」杜逸風道,「李公子完全可以避開你那一槍,但若這樣,他的刀必收不住,砍中手無寸鐵的你。於是,他選擇了收刀阻槍,才被破了衣襟。」
孟昶也明白過來了,問李承勳:「真的這樣嗎?」
趙季良聽到解釋,笑道:「承勳,你儘管老實回答。」
「是。」李承勳答道,「不過結局我還是敗了。」
「崇韜,還不謝你承勳哥手下留情啊!」孟昶對剛剛醒悟的趙崇韜道。
趙崇韜剛才只想取勝,根本沒考慮長槍脫手的後果,如今被大家這麼一說,驚得一身冷汗。人家這是饒了自己的命呢!「謝承勳哥不計前嫌,手下留情。你留下吧,我回家跟爹混去了。」
「你要回就回吧,我可沒趕你啊。」孟昶笑著道。
「你要回哪?沒出息,好好跟你昶哥混。」一直在遠處觀看的趙廷隱走過來道。
自己的兒子與李仁罕的兒子比武這麼大的事,還沒走遠的他趕快回來看個究竟。那最後一招他也看得清晰,當時他也認為崇韜必受傷。
「你是李仁罕的兒子?」趙廷隱問。
「我認識你,你是趙廷隱將軍。」李承勳道。
「我和你爹斗了這麼多年,你不但不計較,還情願自己受傷不肯傷了我家崇韜。我謝謝你。」趙廷隱很真誠地道。
李承勳道:「我的刀只殺我大蜀敵人!」
「好!」眾人讚道。
「崇韜,從現在起,他就是你哥,我就是他乾爹。」趙廷隱道。
「別,別,趙大人。」趙季良擺手道,「我早是他乾爹了,怎麼你連乾爹還搶啊!」
「什麼啊,你那武藝怎能做這孩子的乾爹,這不是誤人家前程嗎?」趙廷隱搖頭道。
「我武藝怎麼了,我還是昶兒的乾爹呢,你要是搶,我馬上給你。」趙季良昂頭道。
「我躲都來不及呢,誰要做他乾爹啊。」趙廷隱道。
「別,你倆別走,回來說清楚,做我乾爹怎麼了?」孟昶對著已經遠去的兩人狂喊。
「哈哈。」大家都大笑不已。
很久沒有笑的李承勳也笑了,緊緊握住身邊的這隻手。側目一看,是趙崇韜。兩人對笑,笑容燦爛無邪,手握得更緊,心漸漸貼近。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王處回與王樸已行動起來,後勤供給源源不斷地輸向夔州。
大蜀的著重點聚在夔州,驚動了高從誨。
孫光憲已恢復原職,梁震依舊住在江陵城外,但兩人的心是否已有了變化?
荊南鐵三角又一次聚在一起,因為這件大事。不過,多了個高保融。高從誨培養下一代的目的很鮮明。
「大蜀不會是要進攻咱們荊南吧?」高從誨很憂慮。
「還沒有具體的消息,但臣以為可能性不大。」孫光憲道,「臣已派出眼線入蜀,這兩天或許就會有確切消息。」
高保融不陰不陽地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沒有確切消息。孫大人,怎麼這麼慢。」
梁震幫著回答:「光憲前日才回江陵,立刻便辦此事,已經不慢了。」
高從誨的憂慮更重,「萬一,真的打我荊南,怎麼辦?」
「爹,那咱們趕快向南唐借兵吧,他們的大軍就在鄂州。」高保融提出建議。
「不可。」梁震、孫光憲齊聲阻攔。
「為何不可?」高保融很不服氣。他認為自己的主意最棒。
孫光憲道:「南唐對我荊南早已虎視眈眈,借兵如同引狼入室。更何況,他們在鄂州的目的是要打大楚,不會理會咱們,只會自取其辱。」
「我看未必。」高從誨道,「那徐之誥正是聽了我的話,才廢帝自立的。他不會忘記的。」還真以為人家當皇帝是他的功勞了。
梁震道:「此一時彼一時。我看也是白費功夫,咱們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力求自保,而不是把命運交與他人。」
「自保?我們拿什麼保?」高從誨不耐煩地道,「我看就這麼定了,我親自寫封信,兒子你親自送給徐知誥。」說完揮手示意梁震、孫光憲退下。
出了王府,梁震問道:「光憲,若大蜀來犯,你準備怎麼做?」
「先生,學生當組織所有力量抵抗。南唐是不會幫咱們的。」孫光憲道。
「有用嗎?」梁震反問。
「不知道。」孫光憲心中何嘗不是不停地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梁震又問:「眼下的荊南,你又能調動幾人,組織多少力量?」
孫光憲苦笑不已。恢復原職這幾日,他明顯感到沒幾人再聽他了。就連那幾個眼線,也是一拖再拖,才去大蜀。
「有的人彷彿是奉天命來統一天下的。咱們這塊土地,已亂的太久了。」梁震歎了聲道。
別人聽不懂,孫光憲聽得很清楚。順應天命,才是明智之舉。對己,對人,對所有百姓,這都是最佳選擇。
「你那還有人沒?」高保融問懷中的「最愛」梁小喬。
小喬嬌問:「太子要做什麼?」
高保融從懷中掏出封信道:「讓他把這封信送到南唐李昇那。」看咱們的太子多會來事。
小喬接過信,「交給我了。」
「還是我的小喬會來事。」高保融摸了下他的臉道。
這個「他」用得讓人有點噁心,但確實是「他」。
梁小喬比他們的太子更會來事,第二日將信火上一燒,一了百了。
「最好再給我找些人殺了孫光憲和梁震兩個老傢伙。」高保融惡狠狠地道。
會來事的小喬笑道:「早已為你準備好了。」雙手一拍,進來數十名壯漢。
「好,再過兩日,你們便動手殺了孫光憲和梁震。」高保融得意一笑,「這兩日我爹還用得到他們。」
提到爹,高保融低聲道:「最好能把我爹也殺了。」
虎毒不食子,可沒說虎毒不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