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牛慢慢後退,這駕駛黃牛的技術確天下無敵。
梁震望著孟昶,「公子好像對老夫不滿意。」
孟昶微微笑道:「不敢說不滿意,只能說和世人的看點不同而已。老先生勿要往心裡去。」
「呵呵,好個看點不同。不知公子的看點在哪裡呢?」梁震笑問。
孟昶指指心臟,「這裡。」
梁震有些吃驚,「那麼說世人的看點不在這裡嗎?」
「是的,世人的看點在外形。」孟昶指指黃牛和梁震披的鶴氅。
梁震點頭,拂塵一揮道:「公子本非池中物,何必市口羞老人!」
「老人未到期頤時,何必舍人要做仙!」孟昶隨口回道。「期頤」是特指百歲老人。
梁震不再作答,歎著氣騎牛而去。孟昶的話似乎刺到了他的痛處。
「你嘰裡咕嚕地說了些什麼呀。」唐糖問道。
孟昶笑道:「沒說什麼,可我敢肯定他看上我了。」
「媽呀,他一個老頭看上你了?這地方好怪,怎麼男人喜歡男人啊。依諾姐姐,還好你是女人。」唐糖吃驚地道。
馬依諾甜甜笑道:「我可不敢在這當男人了。」你看,笑也會傳染。自從和唐糖成了好姐妹後,一直冰冷的馬依諾總是露出這本只屬於唐糖的笑。
「小公子您終於來了。」那邊過來兩人,說話的是王昭遠身旁的小蟲。
孟昶很意外,「蟲哥,你怎麼會在這?」
「呵呵,巧遇。在下正好在此視察『乞巧堂』江陵分堂,遇到了王公子,知道小公子您要來此,便等候著。」小蟲笑道。
少來了,哪有這麼巧,肯定是聽說我要來,提前來此等著的。「哈哈,蟲哥在這正好。正要你去幫我做件事呢。」孟昶道。
「什麼幫不幫的,只管吩咐。」小蟲擺手道。
孟昶問道:「剛那位騎牛的神仙認識不?」
「本不認識,到了江陵便認識了。聽說叫梁震。」小蟲不問政事,自然不曉得梁震在荊南的名氣。
「好。他在郊外有幾間草廬,明日趁他不在,放火燒了。」孟昶淡淡道。
旁邊的人都驚異不已。你看不慣人家就去燒人家房子,太霸道了吧。
唐糖第一個站出來道:「他看上你了,你不願意,就對他解釋啊。幹嘛燒人家房子呢。」
孟昶笑著不解釋。
唐糖繼續耐心地對他進行教育,「比如你看上我了,而我卻不願意,難道我就去燒你的皇宮?」
眾人齊齊望向唐糖。這個比喻太大膽,太有突破,已超出當時觀眾的承受極限。鑒於此,作者強烈建議將當年的大膽突破獎發給可愛的唐糖。
馬依諾慌忙替唐糖解釋,「妹妹一時心急說出,你可別怪罪。」不能稱皇上,只能將孟昶稱為「你」。
唐糖不屑道:「他能燒人家房子,我為什麼不能燒他的房子?姐姐,你和茯苓姐姐還有杏兒全搬出去,不怕的。」這架勢像要去真燒般。
「我還沒看上你呢。」孟昶帶笑望著唐糖。
唐糖一噘嘴,「我不管,你要是燒他的房子,就不行。他都那麼大歲數了,你讓他到哪住啊。」
孟昶給大家擺擺手以平息眾怒,問道:「呵呵,我是個兇惡的人嗎?」
「不是。」眾人回答。
「我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嗎?」
「不是。」
「我是個由愛生恨的人嗎?」我暈,被這個唐糖弄糊塗了,我啥時和梁震有愛恨了。
「是。」眾人異口同聲,除了王昭遠、小蟲、唐伯護、王文斌、符彥卿和武彰沒有出聲。看我都寫糊塗了,除了這些人,只剩馬依諾和唐糖兩人,還「眾人」呢!
「蟲哥,記住要將裡面的物品全部搬出後再燒。」孟昶繼續交代。
小蟲可不知道唐糖他們在糾纏什麼,小公子怎麼吩咐怎麼做,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神仙鬼怪。「明白。」小蟲說完便去佈置。
「你是個昏君。」唐糖對孟昶怒道。
唐伯護趕緊打斷,「唐糖,公子這樣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不要胡鬧。」
馬依諾此時也平靜了下來,拍拍唐糖的小香肩道:「妹妹,咱們拭目以待便是。」
孟昶笑笑道:「你們放心,我不過是想給他換個更好的住處罷了,瞧你們一個個急得。」
王昭遠早已將客棧安排妥當。一路奔波,也夠勞累,眾人進了客棧便先行休息。王文斌三人輪流值班。
有的人看似睡了其實醒著,有的人看似醒了其實睡著呢。孟昶毫無疑問是前者。他沒有睡,因為他要等晚些時候去見個人。
江陵他認識的人不多,伸出一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他只認識一個人,那人叫孫光定。
光定這時還真得光著腚,有點不雅觀,但很無奈。因為白天他摔了一跤,臀部疼痛難忍,只好請郎中為他診治。
郎中剛走,夫人便說有客來看望他。
他沒什麼朋友,除了兄長孫光憲。兄長的宅院很大,幾次邀他去住都被拒絕。他不想因為自己讓兄長名譽受損。
「光定兄,聽聞你不小心摔傷,小弟心中掛念,不遠千里從成都趕來看望您來了。」說話的是孟昶,身後只有王昭遠。
孫光定人是趴著的,抬頭疑惑地望著來人,心想這人好會吹牛,我白天才傷,而從成都到這好幾天的路程。看著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是哪位公子。
不怪他,他見孟昶時,孟昶穿皇袍高高在上。而現在的孟昶只是個普通的公子。
孟昶將手中禮物放下,湊到床前關切地問道:「不知光定兄的屁股坐錯了什麼地方,光定兄要借地摔之。」
「怎麼是你!」孫光定被一語點醒,慌忙想爬起。
孟昶輕拍他一下道:「我現在只是你的朋友,光定兄何必多禮。」
孫光定「呵呵」笑道:「來得可真快,卻也不巧。在下有恙,無法招待,勿要見怪。」
孟昶看看孫光定簡陋的居所,點頭讚道:「人常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光定兄卻不因兄長得勢而富貴。成都時在下以為光定兄是自我標榜,惺惺作態,今日方知確是事實,實在難得。」
孫光定道:「蜀王言重了,是光定無能,不能替兄分憂。」
「呵呵,現在我不是什麼蜀王,是唐想公子。」孟昶笑道。
「哈哈,唐公子一到江陵便來看望孫某,謝過。」孫光定趴在床上拱手道,樣子有些滑稽。
孟昶正色言道:「光定兄為人正直,恪盡職守,是我敬重之人。比之許多沽名釣譽之輩不知強了多少,可以說整個江陵光定兄是我唯一看得上的人。」
孫光定慌道:「豈敢豈敢,江陵人才濟濟,孫某無名之輩,豈敢稱那『唯一』。公子如在江陵多呆些時日,便會發覺比孫某優秀的大有人在。」
「呵呵,不用多呆,便已知曉。」孟昶笑道,「先說渤海王,繼承父業,不思進取,只會偷奸耍滑,撿些豪強的『殘羹冷炙』,毫無原則,如同那小丑,只能博人一笑。」
「這也是無奈之舉。」孫光定辯解道。
「無奈?李從珂鳳翔一哭而稱帝,難道不比他無奈?性格所致,永無大的作為。」孟昶道。
是啊,當時的李從珂兵就剩那幾個,地盤也將丟失,卻絕處逢生,靠的就是那股意念。相比而言,高從誨得點小便宜就喜出望外,毫無大志,差得何止十萬八千里。孫光定心中也不得不贊同孟昶的話。
「再說那號稱『神仙』的梁震。」孟昶繼續道,「他為荊南出謀劃策,荊南的今天離不開他。他又不擔當任何職務,逍遙自在,世人皆認為他不貪圖富貴,不愛慕虛名。」
孫光定很尊重梁震,聽孟昶如此說,不解地問:「難道不是嗎?他服侍先王三十年,勤勤懇懇,不求一官半職。如今功成身退,所有財產不過郊外幾間茅屋。」
孟昶笑道:「確實如此,但你可知他不願為官的真正原因。」
「請公子明示。」孫光定很想知道。
「因為高季興曾經為奴,他自命清高,不願在個『奴』下稱臣。」孟昶毫不客氣地指出真相。
「若真如此,當初何必要留在江陵?」孫光定又有了新的疑惑。
孟昶搖頭道:「因為他怕死。高季興強留他,他若不從,只會惹來殺身之禍,無奈下只好留在江陵。他滿腹的經綸本想在這亂世中找個正統明主服侍,可高季興偏偏年少時曾經為奴。是讓這滿懷的抱負隨時間的消逝而淡薄,還是委曲求全地幫助此人建下功業。他糾結著,矛盾著。可以說,那三十年他一直就是這樣度過的。所以他要推出你的兄長,所以高季興一死他便騎黃牛做神仙,博一賢名。」
高季興出身貧寒,年少時被送到汴州富戶李讓家做了家奴。幸有此段經歷,才得以認識當時不可一世的朱溫,成為只比自己大五歲的朱溫的「乾孫子」。這才有了高季興的發跡。
孫光定無言以對。孟昶的話句句在理,都是事實,無法辯駁。說完了這兩人,下一位該是誰了呢?不用說也知道,孫光憲。
孟昶停了下來,因為還沒到時間。
孫光定等著這位大蜀皇帝評價兄長,見他不言語,便直接道:「我兄長才學淵博,計略超群,敢於納諫,不謀私利,公正嚴明。難道也不入公子眼嗎?」
這時屋外的武璋走進來在孟昶耳邊輕語了一句。孟昶點點頭,武璋退出。
孟昶這才大聲道:「光定兄的評價,在下贊同。」然後嗓門提高,「但是,孫大人的許多所為又何嘗不是在沽名釣譽。」
這時走進一人,長相頗為偉岸,雙目充滿了智慧。孫光定剛想稱呼,被那人擺手阻止。
他望著孟昶道:「不知那孫大人如何個沽名釣譽法?還請賜教。」
正主終於出現,等的就是你。明眼人早就猜到,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當下荊南第一權臣孫光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