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東北郊的彌牟鎮與漢州相接,是進取成都的要衝,兵家必爭之地。西川與東川大軍對峙於此,生死之戰一觸即發。
西川營中一陣騷動,因為他們聽說節度使孟大人不來前線,僅僅派來了他的兒子孟昶。
「你們說怎麼回事,一個小娃娃來指揮這麼大的戰役,太托大了吧。」
「是啊。東川勢猛,漢州已失,潘將軍也被活捉,孟大人難道不擔心成都安危嗎?」
「那個孟昶我聽說過,上次查處秦老闆謀反案的就是他。」
「小打小鬧還行,這可是戰場,他別嚇得尿褲子就行。」
「你們知道嗎?那個什麼『問君能有幾多愁』就是他寫的,很有文采。」
「切。靠寫詩作詞就能打勝仗啊,還『問君能有幾多愁』,我看改成『問君能有幾個頭』吧。」
「這麼說我們這次不是很懸了嘛!」
「懸!我看懸!本來就懸,那位公子哥來了更懸!」
「說什麼呢!不許喧嘩!孟公子即將到了。」大聲呵責士兵的是左明義指揮使毛重威。
「即將?我們已從清晨站到現在,我看別是下破了膽不敢來了吧。」一位老兵起哄道。
士兵們哄笑起來。
毛重威搖搖頭望向立於高處的趙廷隱,但見他亦愁容滿面。
士兵們從清晨列隊等待孟昶,可都晌午了還未到。實在說不過去啊。
「趙將軍,他們來了!」身旁的張公鐸指著遠處道。
來了,終於來了。
孟昶沒有穿盔戴甲,一身白色儒服,左手握劍,白馬白衣,很是瀟灑。旁邊兩位分別是杜逸風與王昭遠,亦是很隨意的裝束。是不是有點太休閒了?
身後緊跟韓保貞與韓繼勳及五十名「刀鋒」戰士。全是一身白袍白馬,腰中挎刀掛弩。有必要讓他們見識下戰場的殘酷無情了,所以孟昶選了五十名跟在左右。人不能太多,這是趙季良規定的。
八千曉銳軍騎兵浩浩蕩蕩地在後,霍犀猊兄弟倆霍然在列。特別是霍犀猊,一直駐守成都,久未經過戰陣,手中的長斧興奮地直響。
怎麼後面還有很多老百姓啊!男女老幼全齊,推著車,趕著驢,來趕集?你別說,這彌牟鎮還真是以集市貿易聞名省內外呢。
趙廷隱與張公鐸下了高處前去迎接。孟昶等人亦下馬步行。
「趙將軍張將軍久候,孟昶來遲。」
說這些廢話做什麼,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小子愛擺架子。趙廷隱道:「將士們早已等候,公子請。」
孟昶隨趙廷隱等人走上高處,那八千兵在霍犀猊的指揮下整齊列隊在下,五十「刀鋒」在側牽馬站定。
士兵們又出現了騷動。
「這小孩以為是遊山玩水啊,你看連盔甲都不穿。」
「是啊。還拿柄劍裝腔作勢,以為是『玩打仗』了吧。」
「完蛋,徹底完蛋!吃敗仗是難以避免了哦。」
「誰再胡言亂語,軍法從事。」這次說話的是都尉李廷珪。他對孟昶雖是熟悉,但心中還是憂慮萬分。
人馬全部落定,那些老百姓並不上前,在遠處眺望。趙廷隱大聲道:「孟大人,不,孟公子親臨前線,將士們深受鼓舞。請孟公子訓話。」
沒有掌聲,大家的眼神告訴孟昶,沒有人歡迎他來。
足有二三萬將士,孟昶第一次見如此場面,很是緊張。
廢話。誰的第一次不緊張?女的緊張,其實男的更緊張!
孟昶握劍柄的手心全是汗,更不要說那額頭上。他做了個深呼吸,大聲道:「同志們好!」
沒有任何的反應。
「哦,錯了。同志們辛苦了!」
還是沒有反應。
他期待的「首長好」「為人民服務」沒有出現,出現的是一張張莫名其妙的臉。
趙廷隱悄聲問:「同志是什麼意思?」
孟昶一模額頭,「媽呀,忘了這不是在將來。」稍微平靜了下,大聲道:「各位老少爺們,你們辛苦了!」
「哈哈」全都大笑不止。趙廷隱與張公鐸互相對視,強忍住笑容。
眼前的情景讓孟昶的臉通紅,他悄聲問:「趙叔叔,到底怎麼稱呼,快點告訴我啊。」
趙廷隱看見孟昶出醜,甚是得意,但面子總是要照顧的,小聲道:「全體將士。」
孟昶再一次深呼吸,平靜下來大聲道:「各位將士,你們辛苦了!」孟昶的戰前演講這才拉開序幕。
「我知道你們都在奇怪為何我爹不親自來,而派來了乳臭未乾的我來。我也知道對面的董璋名氣極響,那是大大的厲害,你們懷疑我是否能對付得了他。可你們想過沒有,為何明知如此,我爹還是只派了我到此地?這說明了什麼呢?答案很簡單:不屑。我爹不屑以董璋為敵,西川將士更不屑以東川為敵。因為他們不是我們的對手,此戰西川必勝!」
將士們交頭接耳,想想這孟公子說得十分有道理呢。
李廷珪馬上振臂大呼:「西川必勝!」
「西川必勝!西川必勝!」將士們齊聲大呼。
孟昶完全進入了角色,手一揚示意停,底下馬上鴉雀無聲。「既然西川必勝,為何我還要至此呢?我當然不是來指揮你們的,趙將軍和張將軍兩位的才幹已足夠應付了。你們看見那些老百姓了嗎?他們車上推的手上提的是雞鴨魚肉,是成都人民一顆火熱的心,是對你們的信任和囑托。我只是代表他們來關心大家慰問大家的。常言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稍後你們可以盡情地喝酒盡情地吃肉。」
趙廷隱提醒,「軍中不得飲酒。」
「哦。酒今日就免了,待勝利後再盡情暢飲。『醉仙樓』你們都知道吧,那是我的,你們盡可去大吃大喝,不醉不歸。」
「那裡我們可吃不起。」許多人道。
「哪個說吃不起的?說吃不起就不是我孟昶的朋友。你們每個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孟昶的朋友在那喝酒吃飯還要付賬,那不是打我的臉嗎?」
朋友?節度使大人家的公子和我們稱兄道弟呢!將士們的心中暖烘烘的。
「想不想去醉仙樓白吃白喝?」孟昶大聲問。
「想!」異口同聲,這等好事誰不想。
「好,所以你們一定要活著。只有活著才能繼續吃喝,才能照顧家庭。可敵人的刀箭卻不想讓我們活,怎麼辦?」
「先滅了他!」士兵們群情激昂。
「說得好,滅了他!弟兄們,讓我們擦亮鋼刀,擦亮雙眼,為了身後無數的百姓,為了家中的妻兒老小,為了咱們自己,奮勇殺敵,奪取勝利!」
「奮勇殺敵!奪取勝利!」「奮勇殺敵!奪取勝利!」聲震彌牟。
「你們知道這裡的西南面有什麼?」
「武侯的八陣圖。」有幾個知道的回答道。
「對。諸葛武侯的八陣圖就在那,就在我們身邊與我們一起戰鬥。有他老人家在,我們還怕什麼呢!弟兄們,記住,我和你們在一起,武侯和你們在一起,千萬成都百姓和你們在一起!小小的董璋算什麼,咱們一人撒泡尿都能淹死他!你們說是不是?」
「是!撒尿淹死他!淹死他!」聲震九天,勢動凌霄。
「好,下面由趙將軍來佈置。從現在開始,我和你們一樣都是一名戰士,都絕對服從趙將軍的命令。」說完,孟昶走下高處,站在「刀鋒」五十人一列。
來前亞父趙季良千叮萬囑孟昶不要插手軍中事務,一切聽從趙廷隱。
趙廷隱望向士兵,一個個精神飽滿,信心百倍,可見孟昶的戰前動員是成功的。
「眾將士聽令!都尉李廷珪,左明義指揮使毛重威,左橫山指揮使李塘。」
什麼這使那使的,誰記得住啊。這軍中的管理制度必要要改一改了。
「末將在!」
「你等率部與我駐紮雞從橋,待明日先行迎敵。」
「遵命。」
「查秦案專使孟昶。」趙廷隱實在不知該怎麼稱呼孟昶,突然想起他的這個頭銜。
「在!」孟昶出列。
「你率那八千將士駐防城北,防範來敵。」
「遵命!」
「兵馬使張公鐸。」
「末將在。」
「你率部駐防在兩軍之後,伺機而行。」
「遵命!」
各將奉命行事,率領將士前去駐防。只餘孟昶仍在那傻站著。
「城北是哪?」孟昶小聲問王昭遠。
「不知。」王昭遠道。
「趙將軍莫走,還有那些百姓呢?」孟昶喊住趙廷隱。
「供糧使,速將百姓帶來的食物整理分配下去。」趙廷隱安排道。
「趙叔叔你莫要急著走啊,你還沒告訴我城北在何處呢?」
趙廷隱笑笑:「城北?就在你腳下。」
我倒,咋不早說。孟昶回頭大喊道:「安營紮寨!」
「發現沒?趙將軍將咱們放在了中軍的位置。」晚上,帳內的王昭遠對孟昶道。
杜逸風點頭,「趙將軍還是把公子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理解。」孟昶道。
霍犀猊霍犀范兄弟倆都在,立功心切,齊聲問:「那我們有機會殺敵不?」
「有。放心,大大的有。」孟昶笑道,「你們看,趙將軍過於穩妥,張公鐸率兩萬以備萬一,而自己僅一萬餘眾在雞從橋迎敵。這裡是成都的門戶,若全軍覆沒後果不堪設想。他這樣安排看似安全,實則危險。」
「怎講?」眾人問。
「他的考慮是若不敵董璋,最多損失一萬人,而那兩萬人及咱們則可退守成都。但董璋怎會讓我們輕易退走,必乘勝追擊,全殲我軍。不給我們任何機會。」孟昶分析道。
王昭遠點頭道:「也就是說我們不可退半步。潰兵千里,只有挨打的份,成都依然難保。只有死守此處,不想後路,破釜沉舟,方能全勝。」
「所以說趙將軍心中也無必勝的信念,只怕明日會有場惡戰。不是上策。」
「那上策是什麼?」杜逸風問道。
這時,外面突然報趙將軍到,孟昶等人連忙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