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馬不停蹄,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找過王昭遠,附耳這般這般地說了一通。
王昭遠吃驚不小,小心地問:「可行嗎?」
孟昶給他信心,「只管一試,有我呢。」
王昭遠聽後便去了慕容延釗五兄弟的住處,那間遮不了風擋不了雨的破屋。
能夠遮風擋雨的齊王府孤獨矗立在子龍塘旁。高牆環繞卻黯淡無光,大門森嚴卻塵土遮掩,遠望淒涼而蕭瑟。
遙想曾經的權傾朝野,不可一世,再想到死後百姓爭相抽其筋骨,生啖其肉。趙廷隱搖頭輕歎。
身後傳來一聲童音,「趙叔叔是否在感慨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呢?」
趙廷隱的府邸便在附近,回府總要經過這前蜀的齊王府。每過此地,他總要下馬駐足,以警示自己莫倒王宗弼覆轍。
後頭一望,見是孟家三公子孟昶,身邊還有大俠杜逸風。
孟昶的話還沒完,「前車之鑒,後車之師。趙叔叔不忘自省其身,以齊王為誡,小侄很是佩服。」
趙廷隱施禮道:「哈哈,賢侄年紀輕輕有如此見識,為叔也很佩服。」
「呵呵,你們互相佩服,沒我什麼事啊。趙將軍,家裡有酒沒?」杜逸風在旁打哈哈。他是被孟昶拉出來的,否則李氏怎肯讓孟昶獨自出門。
「以後出門必須要有杜大俠或者武璋陪著。」李氏喊住正要跑出門的兒子下了個死命令。孟昶只好去喊了他的杜師傅陪著。
杜逸風不知這個徒弟又出什麼新花樣。上次出門後是施粥,這次呢?
趙廷隱連忙與杜逸風打招呼:「有的是,杜大俠這邊請。」
「呵呵,趙叔叔慢點,你還是再多看幾眼這齊王府吧。明日可能就不一樣了。」孟昶詭異地笑著道。
「嗯?」杜趙二人不解地望著孟昶。
孟昶依舊保持著他那詭異得有點可愛的笑容道:「對了,聽說趙叔叔有個比我小兩歲的兒子,我極其想結識呢。」
「那是小兒崇韜。賢侄請,杜大俠請。」趙廷隱牽馬在前引路。
也不用引路,就是這齊王府的隔壁,只是這齊王府太大,要多走上幾步。
剛走到趙府門前,身後傳來嘈雜聲。三人回頭望去,只見齊王府大門前擁著一群孩子,足有二三十人。他們蓬髮赤腳,衣不遮體,一看便知是流浪兒。
只見有人上前撕去門上封條,推開大門,孩子們呼叫著進了齊王府。
「他們這是幹什麼?沒有王法了嗎?」趙廷隱大怒,將馬遞給來迎接的下人,拔劍便衝向齊王府。
孟昶攔道:「趙叔叔,這是要做什麼去啊?去殺那些小朋友嗎?」
趙廷隱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將劍回鞘道:「我去把他們趕開,你們在這稍候。」
「為什麼要趕他們呢,他們不過是進去擋擋風雨。」孟昶道。
杜逸風在旁幫腔:「是啊,這些孩子也怪可憐的。」他雖是丞相之後,但久在江湖,根本就沒把什麼法什麼紀放在眼裡,只憑善惡判斷。
趙廷隱道:「可那是貼著封條的,怎能輕易破門而入。」
「什麼封條?我見他們不過撕去了一張白紙而已。」孟昶不屑道。
趙廷隱以為孟昶不懂,解釋道:「那是郭崇韜大人奉朝廷之命查封齊王府的封條,代表著王法,怎能說是白紙?」
孟昶早有準備,「不知代表的是哪個王的法?郭大人是奉莊宗李存勖之命伐蜀,自是代表的他。可是郭大人含冤被殺,莊宗也因叛亂遇害,如今的天子已是明宗。明宗登基也曾大赦天下,早該撕下這什麼都不是的封條了。」
反正每個皇帝登基時都會大赦天下,也不論李嗣源是否曾大赦,先拿過來作為論據再說。
這小屁孩知道的比我還多啊。趙廷隱一時無言。
「呵呵,趙將軍,還不領我們進府啊。」杜逸風也被孟昶說得暈糊糊,趕緊解圍道。
趙廷隱憂慮地道:「齊王府內雖已無什麼物品,可難免房屋摟捨遭到破壞。不行,必須將他們驅逐。」
「原來趙叔叔擔心這個啊。」孟昶笑道,「咱倆打個賭怎樣?」
又是打賭,小小年紀怎麼這麼愛賭啊。小公子在鳳翔與李從儼打賭的事,趙廷隱已有耳聞,「什麼賭?」
「如果那些孩子未動寸物,只是老實地在內避下風雨,趙叔叔就不得再驅趕他們,而且以後還要經常進去。若是他們胡來亂為,任憑趙叔叔處置,侄兒決不阻攔。」孟昶顯得胸有成竹。
我堂堂大將軍,怕你不成。趙廷隱道:「行。走,快去看看。」
大門已被關上,封條扔在一邊。趙廷隱拿起封條,一看紙已泛黃,字跡印記早已含糊不清。說是白紙,倒也不差。
推開門踏入,趙廷隱站著不動了。在門內這不長的走廊下,那些孩子整整齊齊地緊挨坐著。他們未走進去一步。
孟昶在後偷笑。這王昭遠事情辦得不錯。
杜逸風看見慕容延釗那五個孩子也在其中,似乎明白了什麼。
「你贏了!」趙廷隱走出又關上大門,他也不是鐵石心腸,不想讓涼風吹去孩子們那點可憐的夢。
孟昶調皮一笑道:「趙叔叔可不許反悔,以後要常進這裡。」
「進去做什麼?」
「嘿嘿,到時再告訴你。」
「杜大俠,我怎麼有種中招的感覺呢?」
「哈哈,趙將軍可要小心了,以後會常常中招的。」
「哈哈。不過你別說,有時候中招也能讓人感到幸福!」
幸福的源泉往往來源於行善,即使那善微不足道。
次日清早就有人來拜訪孟昶。確實是拜訪,因為遞上了名帖。
拿著拜帖,李氏搖頭,這兒子古怪,朋友也古怪。
帖子是張不知從哪撿來的破紙,筆應是禿筆,墨也只是水跡,但毫不掩蓋字跡的端正工整:半邊橋五兄弟拜見孟昶公子。
李氏生疑,喚下人引他們進來,進來了慕容延釗那五位流浪兒。
他們五人來自祖國的四面八方,不遠千里為了同一個目的來到成都,在半邊橋相識相知,搓土結義,自號「半邊橋五兄弟」。
目的當然只有一個:生存。
那日施粥人員眾多,李氏自沒記住他們。
「多謝伯母施粥,救苦救難,堪比菩薩。」說話的是王樸。
王樸自由酷愛讀書,五花八門無不獵奇,那拜貼便是他所書寫。
後面八個字把李氏說得喜笑顏開,「明日還將施粥,你們早點來啊。」
王樸得意地道,「不僅早來,我們還會助一臂之力。
「年輕這麼小,言行如此得體,昶兒很會交朋友啊。」李氏讚道。
「那是當然,你兒子我火眼金睛呢。」門外走進孟昶與王昭遠。
「拜見孟公子。」五人齊齊施禮,宛如成年大人。
孟昶還禮:「有禮有禮!」
為了初次進孟府有個好印象,趙普提出了送拜帖和施見面禮等建議。慕容延釗覺得沒這個必要,但其他四人都同意,便通過了。昨夜他們可是忙了一宿,又是找紙又是尋筆,還一起學習這禮節。當然他們也沒忘記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搜集王昭遠交待下來的情報。
人多力量大,在他們五人的安排下,撕了封條進入齊王府的另外那些孩子全行動了起來。
情報匯總後,趕緊來向孟昶匯報。
孟昶趕緊道:「走,到我屋裡。」
「昶兒,就在這兒吧。我去到廚房讓下人多準備些點心,招待你的朋友。」李氏道。有這樣的母親多幸福!不過這也反映了當時男尊女卑的現狀。
孟昶道:「好。昭遠快去拿來紙墨,趙普你研墨,撿重要的記。」
「研墨?我不幹。」小趙普噘嘴道。
你小子就是不愛讀書,我得改掉你這個毛病。在趙匡胤手下你半部《論語》治天下,在我這你得一部《論語》治天下。
「不研?那你書寫。」孟昶故意繃著臉道。
「書寫?那我還是研墨吧。」二選一,他無法逃避。
準備完畢,開始匯報。
「桑老闆的小兒子昨天病了,沒去糧莊。」
「麻四婆最心愛的小花貓丟了,到現在還沒找到。」
「唐伯護的五姨太回娘家了。」
「桑老闆的小兒子傍晚去了一笑坊。」
「等等,一笑坊是什麼地方?」孟昶問。
王樸解釋道:「男人找樂子的地方。」
孟昶恍然大悟,「就是啊。有空咱們去逛逛。」
眾人目瞪。
「錯了,咱們現在不能去,等過些年再去。等等,桑老闆幾個小兒子啊?」孟昶又有了疑惑。
「不知道。小兒子應該只有一個吧。」說話的是正磨墨的趙普。
「這小子真行,白天還病著,晚上就去尋花問柳。好,繼續。」
韓繼勳接上,「秦老闆家的老僕人前天去世了。」
「唐府昨天進去六個陌生人,最大的四十出頭,最小的不滿十歲。」
「麻四婆最喜歡的小花狗丟了,到現在還沒找到。」
「等等。」孟昶道,「這麻四婆到底最喜歡小花貓還是小花狗啊?」
慕容延釗回答:「貓裡最喜歡小花貓,狗裡最喜歡小花狗。」
「哈哈」幾個孩子都笑了。
「怎麼都雞毛蒜皮小事,到底有沒有用得上的啊?」孟昶笑後問。
王樸道:「不知道。這些全是我們從青羊肆街打聽來的,都是他們四大家的,不知道公子到底要用哪方面的?」
青陽肆街是成都最繁華的街道,兩旁酒樓茶肆商舖頗多,很多富商居住在那附近。
孟昶知道要想辦起「之家」,必須要有人投資有人贊助,所以想到了成都最富有的四個人。
「滄海」糧莊的老闆桑田,「ど妹子」繡莊當家麻四婆,控制大半巴蜀漕運的唐伯護,蜀中擁有最多最大礦場的秦時明。
現在他知道了想探出什麼內幕不是簡單的事,可人家辛苦了一夜,不能打擊積極性,「好的,繼續。」
五人繼續匯報著,孟昶卻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