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蜀所建皇宮宏偉華麗,孟知祥為了避嫌並未入住或辦公,而是在附近找了處前蜀重臣逃跑後留下的宅院安家。
聽聞王全斌與符彥卿本是莊宗身邊侍衛,而符老四的爹符存審曾是李克用手下十三太保之一,賜名李存審,赫赫有名,官居一品,與自己有過些交情。孟知祥欣喜若狂,不重用豈能顯出求賢若渴。立刻將他倆安排至義勝軍與定遠軍中擔任校尉,磨煉上幾年再提官升級。校尉相當於現在的團長,而侍衛雖然接近皇上卻也不過是個兵,這等於是跳了好幾級的提拔了。
他對李廷珪一直很看重,知道此人雖年輕,但辦事穩妥,頗有大將風範。此次派這個小小的副隊正去接家眷,頗出許多人意料,只有他清楚這是給李廷珪的一次機會和考驗。果不負眾望,李廷珪優秀地完成了任務。尤其在聽到他對付鳳翔騎兵那段時,孟知祥甚為讚歎。
「廷珪,義寧軍中缺一校尉之職,你可願往?」
李廷珪立刻拜禮謝恩,「卑職絕不辜負大人的知遇之恩。」
此時的孟知祥已組建了義勝、定員、曉銳、義寧四個馬步軍及飛棹一個水軍,人數已有五萬之眾。他們分佈在成都及周圍州縣,積極訓練,時刻提防他軍的來犯。
他將這三名年輕將領分配進自己的親信隊伍,有他長遠的打算。那當然是從現在開始就為兒子培養人才,留下豐厚的資本。趙廷隱與李仁罕雖都是最信任的將軍,但二人一直不和。
對我自是忠心不二,但萬一將來我離開人世,對昶兒會怎樣呢?
本來也想將武璋提拔到軍中任職,武璋不肯,只願留在孟府。想給些封賞,武璋也拒絕接受。孟知祥不怪罪他,因為他一直就把武璋當兒子看待的。父親與兒子,自家人,還有什麼賞不賞的。
這日,頡跌氏、郭威與柴榮來孟府告別。
「孟大人,我已托人向耶律百發傳去書信,不日你便可遣人去草原與之商談了。」頡跌氏道。
孟知祥笑道:「有勞頡跌兄。還望頡跌兄常來蜀中跑些買賣。」
頡跌氏道:「那是自然。」
「你就留在這吧,不要走了。」孟昶拉著柴榮的手戀戀不捨。另間房中,三個結拜兄弟也在告別。
「就是。我們三人聯手,豈不天下無敵!」王昭遠道。王路去軍中任職,孟昶無玩伴,孟知祥甚是喜歡王昭遠,三個原因讓王昭遠從此在孟府生活。
柴榮笑著道:「何必如此傷感,人各有志怎能強求。有苦有樂,方為人生。有散有聚,方顯真情。來,這是我在集市買的泥人,咱們一人一個。來日相見,以此為記。」
孟昶與王昭遠分別拿過一個,三人握著泥人齊聲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可對抗是遲早的。眼前的這位大哥將是後周皇帝,而自己將會在更早的時間登上後蜀的皇位。因為知道未來,所以更加的無奈。孟昶雙眼朦朧,內心的傷感無以倫比的痛。
這幾日成都陰雨綿綿,似乎就是道別的日子。
李廷珪、王全斌、符彥卿都將去軍中赴任,來向夫人和孟昶道別。這一路雖時間不長,卻讓他們深深眷戀。
雖然幾人任職的軍隊都在成都附近,但軍中紀律嚴明,不可能再輕易見面。
杜逸風及武璋都來相送。孟昶非常希望杜逸風能留在孟府傳授武功,杜逸風欣然同意。
「杜俠士閒暇之時還望能多指點在下的武功。」李廷珪抱拳道。
「這個自然。」杜逸風笑道。
王全斌悄聲對孟昶道;「三公子,那十文錢待領了軍餉便來歸還。」
「嘻嘻。」孟昶笑道,「王叔不急,十年後我會向你討要的,到時連本帶息的給我,你可別耍賴哦。」
「這個公子放心,有我符老四在,他若耍賴,我給他一槊。」符彥卿在旁道。
「哈哈」眾人齊笑了,連一向矜持的李氏也掩嘴而笑。
一句玩笑話,十年後卻真的發生了。這是後話,此處不表。
孟昶清楚待自己登上皇位後,父親手下的那批戰將都已老去,維護巴蜀政權,征戰天下就得靠眼前這幾位了。
他很欣慰自己的眼光,當然這取決於他對這段歷史的瞭解。
送走這批人,霍犀猊與王路又來了。
雖然孟大人不追究,可他們對自己在一線天的所為深感羞愧。
「霍叔無需自責了,都是機緣巧合,還望你在軍中奮勇殺敵,多立功勞。」孟昶笑嘻嘻地道。
你看人家這孩子說的話和大人無兩樣,既貼心又有期待。跟著他的爹干能有錯嗎?霍犀猊誓言般道:「為孟大人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王路則對王昭遠能留在孟府向李氏表達了萬分的感激。他慶幸當時的清醒和明智,更慶幸兒子能伴在孟昶左右。
雖到成都沒多久,但他能清晰地看出孟知祥稱霸巴蜀是遲早的事。那將來這三公子豈不就是?那昭遠豈不就是?
出了孟府,兩人道別。
「這三公子不像個十歲的孩童。」霍犀猊道。
王路意味深遠地道:「非常人自言非常語,行非常事。」
還記得淨喜那四個小和尚嗎?李氏本想將四人留在孟府,但這四人都是前主莊宗的後裔,孟知祥沒有同意。這可是大忌,很容易給朝中的那些對手落下口實。
李氏只好將他們送到各個寺院,臨別時又贈送了特製的木魚,分別寫有「喜、怒、哀、樂」四字,以便將來容易辨識。
該走的走了,該留的留了,孟知祥立刻懇請趙季良做孟昶的先生,趙季良自然同意。
孟昶也將讓杜逸風教授武功的想法告訴了父親,孟知祥深知在這亂世沒點武功防身是難以立足的,欣然應允。
這樣,文有趙季良,武有杜逸風,孟昶的師傅算是全了。
「昶兒從前只會讀書,現在怎麼想起習武了呢?出乎意料。」孟知祥晚上開心地對李氏道。
李氏驕傲地笑道:「這個昶兒出乎意料的事情還多著呢,以後有你開心的了。」
初到成都,不去逛逛怎麼能行?
這日孟昶與王昭遠偷偷溜出門,到了大街上。
李氏已經發覺了倆孩子的行為,立刻喊過杜逸風,讓他遠遠保護。
幾經戰火,街上很是蕭條,只有少數無人過問的貨攤主在有氣無力地叫賣著。
轉了幾條街,隨處可見手拿破碗討飯的逃難百姓。見孟昶和王昭遠衣服鮮亮,爭先恐後地將碗伸過來。
開始孟昶感到辛酸,便扔點小錢。可不停地有人如此,孟昶摸摸口袋,已所剩無幾,只好不再施捨。
巴蜀之地雖也有戰火,但相對其他地方的三天一小仗,十天一大仗來說相對比較平靜,於是難民便蜂擁而至。
很多年齡很小的流浪兒萎縮在牆角,路邊跑過只野狗嘴上還含著骨頭,比他們都幸福。
有幾個站起來追著狗,狗跑了,掉下骨頭,幾人又你爭我搶,年齡稍大約十三四歲的那位搶到了,甚是高興。
孟昶剛想上去斥責,卻見這位已撒腿就跑。
孟昶與王昭遠緊緊跟上,到了間破屋中,只見裡面還有四位年齡更小的孩子正輪流舔著這塊骨頭,每當輪到這位,他不舔就遞給了下位。
實在看不下去了,孟昶走了進去,將所剩的那點文錢全掏出來給他。
他看看孟昶,並不接納這份施捨。
「拿去給你弟弟們買些食物。」孟昶又一次遞過去道。
那大孩子搖搖頭,「這點錢到哪去買啊。」
王昭遠在旁對孟昶道:「三弟,他們缺的不是錢,而是食物。如今的糧價貴,田地無人種,有錢也未必能買到糧食。」
孟昶的腦海中顯出一個念頭,「走,回府。」
成都平原土地肥沃,川地素有「天府之國,天下糧倉」之稱,特別是漢唐時期,每逢征戰外敵,巴蜀皆為糧草後盾。但如今戰火連連,農耕荒廢,自身溫飽亦成了問題……
待他們走開,杜逸風過來看見這慘狀,心中不忍,放了兩個銅錢在門口。
「施粥?」李氏對兒子的這個建議不解。
孟昶道:「是啊。施粥絕對是件好事,老百姓雖不能填飽肚皮,卻也不致餓死。還會對爹娘感恩戴德,留下好名聲。」
李氏為難道:「不是娘心狠,可如今一米難求,更何況難民如此之多,只怕難以維持幾次。」
「我去跟爹說『開倉放糧,救濟難民』。」這八個字他熟悉,電視裡經常出現。
「可別,你爹不會同意的。現在發展軍隊壯大實力才是他的首選,軍隊的各項經費,糧草供給已讓他舉步維艱,你就別去碰釘子了。」
孟昶想了下道:「那我們就盡力而為,粥可以稀些,我想哪怕只有一兩粒米,百姓也會感激的。」
李氏無奈道:「那好,兩日後施粥。」
孟府施粥的消息在成都瞬間傳開。無米下飯的百姓,無人施捨的乞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等等人在孟府前排了長長的隊,佔了好幾個街道。
施粥從晌午開始,府前擺放了三口大鍋,滿滿的稀粥。
李氏發動了全府的人幫忙,自己也累得汗流滿面不顧擦拭。府內廚房不停地煮著粥,府外鍋內一空,馬上就有人從內提出倒入。
孟昶畢竟是個孩子,在那舀了會粥便撐不住了,只好去幫助杜逸風、武璋維持秩序。
「你們也來了啊!」孟昶看見了那五個孩子。
「原來是你啊。」他們也認出了孟昶。只是那最年長的手拿個碎了半邊的碗,仍不理睬。
「我叫孟昶。你們呢?」
「我叫趙普,這是韓保正、韓繼勳、王樸,他是我們大哥慕容延釗。」年齡最小也最瘦弱的那個孩子介紹道。
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趙普出場了,一篇《平邊策》震周主的王樸也來了,千餘輕騎定荊楚的慕容延釗也到了,勇擒權臣護新主的二韓也露面了。
孟昶這次施粥賺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