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小舟,不知是蒼院首到訪,有失遠迎,實在是有失禮數,還望蒼院首莫要見怪。」深深一作揖,後背扯痛讓小舟頭皮一發麻,一旁德林連忙上前攙扶。
按說,這小舟與蒼太醫雖然都有品級,但小舟品級較低,又是官家女子,蒼太醫德高望重,與史家的老夫人屬於同輩,所以萬福之禮理應當施。
但小舟只是作揖,那蒼太醫也未曾說道,原因也很簡單,小舟之所以不施禮,只是以同僚之禮施之,是因為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皇宮之中,他們只為平輩,那長的,只有天家。
「哎呦,這不是史家的嫡長嘛,不是受了刀傷,被劃了個大口子嘛,怎麼能下地了,還不好生的躺著,若是再磕著碰著,老夫可經不起侍道啊。」
小舟被嗆了一下,心說這素丸子臉,牛鼻子老道頭的蒼太醫,還真不負傳言,醫術和舌頭一樣的出名。
抬頭看向那蒼太醫,不禁心生疑惑,明明那話應該是諷刺的話,卻瞧不出諷刺,反而還有些說不出的調侃,對,就是調侃,那種有點逗趣,有點好奇,像是熟人之間玩鬧的善意調侃。
只是,她並不記得自己在何時見過這蒼太醫,更惶恐熟悉。
心中便是想著旁的,面上也不能露出半點不對,依然笑著道:「蒼院首說笑了,小傷而已,並不礙事。」
說完這話,將袖口抖動開,讓那蒼太醫看了自己方才上了藥的傷。「不過是把玩妝刀時劃了個口子,已經上了傷藥,卻不想德林大驚小怪,非要找孫大夫來瞧瞧。結果竟然驚動了您老人家。」
蒼太醫瞧了眼,又是嗤笑了一聲,「這傷藥。可是你那爹爹給你的,潛山追魂,真虧他捨得。」
小舟微笑,心說這潛山追魂應該便是指這傷藥吧,聽這名字,便曉得此藥珍貴的緊,十之是宮中才有的上好傷藥。也難怪她覺得沒有那麼痛了,若是換做旁的傷藥,此時她根本下不得床榻吧。
蒼太醫口中的「你那爹爹」莫非是指……
慢慢將蒼太醫說的話反覆一遍,心底也多少有了個數,小舟開口笑道:「蒼院首說笑了。這潛山追魂豈能是我那爹爹能有的,許是因為這藥與那潛山追魂瞧著相似,聞著味道也接近,才會讓蒼院首誤會了。」
「這藥乃是邊國進貢而來,雖不能起死回生,卻也是因藥材金貴,所以每年只得小小的三瓶,這般金貴的傷藥,豈能跟旁的劣等傷藥相提並論的。」蒼太醫呵呵一笑。又道:「我說那姬家四小子做什麼這般急躁的討了瓶去,合著都用在了你的身上。」
小舟陪著笑臉,明白這蒼太醫口中的那人不是史清名,而是姬廉,這人居然知道她與姬廉的干係,想來是與姬廉熟識。也便難怪她會覺得這蒼太醫有些古怪,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倒是那姬廉,何以要這傷藥,莫非是誰傷著了?
她許是要去尚學堂一趟,去跟戈承打聽一下的好。
也多虧了姬廉討了藥,不然這藥必定會讓這蒼太醫起疑心,而且她還要問問成雲錦,這般金貴的藥,到底是怎麼來的,一個侍衛斷然不會有這藥才是。
「如此,讓孫衍給你開個去熱溫補的方子。」又含笑瞧了小舟一眼,道了句好生養著,那蒼太醫便告辭離開了。
這讓小舟直感莫名,傷是孫衍看,方子依然是孫衍開,那蒼太醫來此處,究竟是何為?難道只是為了看她一眼不成。
「德林恭送蒼院首。」德林說著,便要將人送去正陽門乘轎。
「別了,回去好好的看著你們主子,這路兒熟著呢。」蒼太醫一揮手,拒絕了,這宮雖然來的少,那舞峨宮來的可不少,便是閉著眼睛,沒準也能摸到正陽門去。
何況還有領路的宮奴,這德林再來送,便顯得沒多少必要了。
「然。」那邊德林剛將人送出去,遠遠的便瞧見一紫色薄紗衣衫的身影遠遠走來,身邊並無隨從跟著,心中便猛地一咯登,連忙將旁邊的芸娘喊了來:「你快些進去,告訴姑兒,那熙妍姑娘來了。」
芸娘應聲,連忙小跑去知會小舟。
那一身紫色薄紗衣衫的熙妍姑娘走過來,德林連忙笑著迎上前去。「奴德林,給熙妍姑娘請安好。」
「嗯。」熙妍姑娘左右看了看,顯然是悄悄來的,怕被人瞧見,「你們宮的小女官呢,總不還病著吧。」
德林一聽熙妍姑娘問及病情,便苦著一張臉,腰背更彎了些,道:「回熙妍姑娘話,是還病著呢,熱還沒散,可都急死了個人了喂。」
「病死了就省了事。」熙妍姑娘輕聲嘟噥著。
德林一怔。
熙妍姑娘這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忙補上一句,「我方才是說……是說……你們怎麼還不找醫生來瞧瞧,這樣不好,不好,會死人的。」
「啊?」德林一臉呆滯,一臉不明白。
熙妍姑娘瞧他一眼,心說難道剛才自己那話,這人沒聽見,那自己方才豈不是還多此一舉。「沒什麼,沒聽到就算了。」
「然。」
待熙妍姑娘與德林進門時,見到那薄紗簾蔓是半掩著的,一名青色衣衫打扮的奴醫正在為床榻上的人診脈,旁邊的宮奴正在換冷水浸泡過的潮濕帕子。
見到她進來,那二人連忙施禮。
熙妍姑娘繞開了地上的水跡,嫌惡一閃而過,她走到床榻前,看著床榻上的人一臉蒼白,顯得很是憔悴,閉著眼睛,連同眉頭也是緊緊皺起。
「我知道你沒睡,快醒醒,咱們都一樣,見到你,我很開心哦。」看著小舟,熙妍姑娘聲音很輕柔,眼神卻遮掩不住恨意。「好一個我見猶憐,長大後,一定很漂亮。」
只是想著,她眼睛就要冒出火來,心中直道不公平,自己穿來的這是什麼貨色,皮膚黑頭髮黃什麼的都可以遮掩改善,姿色平平也就罷了,左右她化妝技術不錯,額角還有道難看的疤痕,若不是妝容髮式遮掩,她都不敢想像會多難看,這和她幻想中的差距太多,簡直就是將自己與這女孩搞錯了。
這應該是她的才對,想著便伸出手去。
「這是什麼鬼東西!」熙妍姑娘尚未碰觸到小舟的臉蛋,便忽然察覺小舟耳後脖子上有些異常,仔細看了一眼後,嚇的是花容失色,連忙後退了幾步。
原來那白皙的肌膚上,零星點點的都是紅點,看著很是滲人。
一旁孫衍見狀,連忙伸手將小舟手臂上的衣服往上掀開了些,「熙妍姑娘還是莫要靠近的好,這病兒不是普通的風寒,萬萬觸碰不得。」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熙妍姑娘又是連連後退,將衣裳往身上擦也不是,洗也找不到地方,那德林趕忙給芸娘使了個眼色,芸娘便連忙拿起盆子,打算去打些水來。
「站住!」熙妍姑娘一看,連忙喝斥住芸娘,「你不會打算就拿這盆子給我打水洗手吧,你有沒有點醫學常識啊,有消毒了嗎?」
芸娘傻杵在了那裡,一時間也不知道當如何,她雖然聽不懂這熙妍姑娘說的是什麼意思,但也明白這熙妍姑娘是嫌棄這盆子。
「還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從新換個盆子,再把你的手用柚子葉洗乾淨了,然後給熙妍姑娘換盆水來。」
聽德林對芸娘說要換盆子,熙妍姑娘這才鬆了些眉頭,又叮囑了句:「用開水燙一下,連你的手也是。」
芸娘一聽,臉色嚇的一變,德林與孫衍也是臉色一變,心說這熙妍姑娘夠狠毒的,那手可是肉長的,燙了一下,還不爛掉。
「熙妍姑娘,咱們這宮奴少,若是燙傷了,怕是連個做膳食的也沒有,若不用讓芸娘用乾淨的帕子包了可好。」德林哈腰說道。
熙妍姑娘皺了皺眉,半響才施恩一般的說道:「好吧,你可得給我快著些。」
她可不想就這樣死了。
「然。」芸娘應聲便匆匆下去了。
因為小舟受傷的緣故,所以灶房裡早早的就燒了熱水,芸娘端著水回來,那熙妍姑娘連忙洗手,問她要了幾樣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熙妍姑娘比劃了一下,她才明白是要皂角。
「熙妍姑娘請用。」德林見熙妍姑娘淨了手,便連忙遞上早早備上的檀香熏過的帕子,給其擦拭雙手。
熙妍姑娘看了德林一眼,心說這刁奴倒是個狗腿子,擦拭好雙手後,丟回到德林手中的檀木盤子中,然後瞥眼看了芸娘與孫衍二人,道:「成了,你們都出去吧。」
德林大吃一驚,迅速抬頭看了眼,又趕忙低下頭。
「回熙妍姑娘,孫奴醫還在給咱家姑兒診治……」德林腦門冒汗,要說這熙妍姑娘,他還真不敢得罪,可是也不敢當真放這熙妍姑娘與姑兒單獨在一起。
芸娘與孫衍也看向了他,顯然不止是他自己可以察覺,這熙妍姑娘根本就是對姑兒有敵意。(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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