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後。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劉倨是個農漢,但他從前是個童生。
本來十多歲時下場過了童試,得了那考科舉的資格,但那一個秀才的名位,都叫他足足耗費了二十年。如今他已經過了而立的年紀,還沒能得到半點功名,家中又有父母妻兒,堂堂身材健壯的男子,再不能這般一心做這白吃米糧的廢人。因此他便不再試圖科考,而決定回來做個普通村人。
早先給父母去了信,他娘子略識得幾個字,向來已經把他的事情告訴給二老知道了,如今他回來便不離去,父母親人,應當也是極願意的。
正想時,劉倨走到田間,突然見著一人匆忙跑動。
劉倨一見,那分明是住在自己鄰里的中年漢子,不知現下怎麼如此焦急?
他心裡關切,連忙詢問:「趙叔,您這是?」
那中年漢子打眼見他,登時擰起了眉頭:「劉小子回來就好,你家的老娘摔了一跤,不知怎地氣喘不上來,我正要去求大夫過來,你是與我同去請人,還是回去照顧你那老娘?」
劉倨一聽,頓時大驚,也惶急起來:「那、那還是回去陪伴……」他到底也曾是個讀書人,現下馬上反應過來,「不不,我與趙叔同去請那大夫,老娘在家有娘子照顧,我腿腳好,可以將大夫背來!」
趙家漢子也不多說,抬腳大步,就帶了路去。
一路上,劉倨免不了要打聽那大夫的消息,便問:「不知是哪一位大夫?醫術可還神妙?出手可有把握?」
趙家漢子也頗體諒他的心情,也是回答:「這大夫姓徐,二十多年前便在村裡住下了,當時你不過半大小子,又時常在縣裡讀書,所以不知。據說他原本是給哪個達官顯貴治病的聖手,後來不知怎麼的又不做了,才要找個安穩的地方落腳,就選中我們這黃楊村了……」
那徐大夫本來在村子裡也沒什麼名氣,因為來的時候看著年輕,沒幾個村民肯信。後來還是一次村裡人得了急症,送去縣裡請坐堂名醫診治也不見效,回來後本要等死,那徐大夫恰是自縣裡買藥歸來,遇見這事就出了手……一下子妙手回春,把那人的性命搶了回來。
從此村人方才斷斷續續知道,這徐大夫果然是有好本事的,對他也更尊敬起來。
因為劉倨在讀書這二十年裡,少有回村,三年五載的都在外頭,自然不知道徐大夫的大名。而且徐大夫初時每年都要出去一段時日,也並非時常留在村中,後來間或隔上二三年、好幾年去一趟,到最近五年不出,才是真正安穩下來。
劉倨現在聽說,便是點頭。
原來如此……
正說時,兩人繞了幾條村道,來到了村尾之地。
這地方背後,就有好幾座山頭,皆為野山。聽聞這徐大夫將屋舍落在此處,便是為能時常上山採藥的緣故。
劉倨見到,在那山下有個頗大的茅屋,兩間並立,周圍弄了一圈籬笆,裡頭似乎還開了一片小小藥田,種植了不少草藥。
如此鄉野閒捨,看上去頗有幾分致。
趙家漢子在那籬笆前,已是急忙喚道:「徐大夫!徐大夫!請你救命啊!」
此言一出,那茅屋裡,便有了動靜。
腳步聲起,門內直走出一位青衣人,氣質和煦,一見就是寬厚之人。
乍眼看,只覺得他不過二三十的模樣,但若是細看,卻能察覺他鬢上已有白霜,眼角亦有細紋,已然並不年輕了。
略算一算,據說他來到這黃楊村時便是二十出頭年紀,如今又有二十餘載過去,約莫也是知天命的年紀了。
這徐大夫問道:「是哪戶人家,是什麼緣故?」
他倒也不跟人寒暄,言談也很利落,看得出,是將那病症放在心上,而非是那等沽名釣譽之人。
趙家漢子也知道這徐大夫行事,立時說道:「是我右鄰的劉家嫂子,原本年紀大了,又不慎滑倒,摔得狠了。」他又把劉倨拍了拍,「這便是那劉家嫂子的親子,是個讀書人,現下回來了。」
徐大夫點點頭,旋即也是喚道:「師兄,且將我醫箱取來!」
然而那屋中無聲無息,倏然間,倒有個白衣人影,出現在了茅屋門後,又一晃眼,他手裡持著個木箱,立到了徐大夫身側。
趙家漢子不以為怪,劉倨卻是嚇了一跳。
原來白衣的也是個男子,形貌很冷峻,似乎是個頗厲害的武者。他與那徐大夫一般,都是面容上難以看出年歲,可他發間也有銀絲,眼神也不同年輕之人,就能知道他也是個上了年紀的了。
更何況,那知天命之年的徐大夫,更叫了他一聲「師兄」呢!
劉倨先前沒趙家漢子提起此人,現下看看,分明趙家漢子對他也很熟悉,應當也是在此地久居的?只不知這一位,是否也是個大夫?
他這般想著,就聽到趙家漢子對白衣人也打了個招呼:「雲先生。」
那雲先生略略點頭,依舊很是冷淡的模樣。
劉倨其實對這人也覺得有些難以接近,趙家漢子對他似乎也是既敬重,又有些許敬畏一般。
不過,此時他也無心打探,關鍵還是要快些請出徐大夫,也好趕緊救他老娘。
只見雲先生開了籬笆,讓徐大夫走出來,醫箱卻
卻還是由他提起。
一行人當下就往來處行去,徐大夫雖說身子骨好像不錯,到底上了年歲,似乎步子也的確慢些。
劉倨略有躊躇,就想著自己有一把子氣力,是否要開口詢問一番,看看自個是否能將徐大夫背過去?
孰料還沒等他提議,那雲先生已來到徐大夫身前,直接把他負在了後背。
下一刻,他們的行程就更快了。
不到半刻時候,已然來到了劉倨家的院外。
——說是院子,實則也不過是在屋舍周圍砌了一堵不足一人高的矮牆,一眼能見到裡面,卻也有些防衛的用處。
院門大敞,劉家的老漢心急如焚,就在門口張望,那趙家漢子的娘子也時而從裡頭探出來,時而還要安慰這老漢幾句,叫他莫要太過慌張,以免反而受了刺激,叫自己也不好了。
現下速跑來,劉老漢頓時大喜,待看清來者還有自家獨生的兒子,越發高興起來,連忙把人讓進:「快快!徐大夫,可定要救一救我那老婆子!」
徐大夫也趕緊安撫:「莫擔憂,應當無甚大事,老夫定然會細細診治。」
這句話說出來,劉老漢像是放了大半的心來,趙家漢子也是歡喜。
劉倨見到了,心底暗暗稱奇。
這足以看出,徐大夫在他老爹與趙叔心裡,都是極可信的,那醫術必然也十分不俗……
幾人進得屋裡,又轉進內堂。
果然就見到一位老婦正躺在榻上,有個面貌姣好的媳婦子正在銅盆裡擰手巾,要與那老婦擦汗,趙家的娘子也在一旁忙活,都頗是擔憂的樣子。
徐大夫也不說廢話,就坐在榻邊矮凳,給老婦把脈。
旋即他從雲先生手裡接過醫箱,取出裡頭那長短不一、粗細不一的銀針,就去慢慢針灸起來……
劉老漢急急問:「我老婆子可有事?」
徐大夫一面有條不紊地扎針,一面溫和說道:「令妻無礙,老夫施針之後,再服下幾帖藥,便可痊癒。不過,到底年歲如此,日後還需好生調養,也不可再做出今日這般危險之事來。」
聽他說完這些,又見那針灸下去後,老婦果真面色好轉,屋中這幾人,也都是放鬆下來。
徐大夫這般說了,定然是無事了的……
劉倨見老娘安好,把那趙家漢子輕輕拉扯。
趙家漢子見狀,跟他出了這內室,一邊問道:「劉小子,喚我出來作甚?」
劉倨把他拉得遠些,才好奇道:「趙叔,你先前只與我說了徐大夫,卻不知這雲先生,又是個什麼來路?」
聽他此言,趙家漢子的面上,卻露出了幾分尷尬來。
劉倨更覺奇異:「可有難言之隱?」
趙家漢子歎口氣:「也稱不上是難言之隱。」他吶吶說道,「雲先生與徐大夫,乃是一對、一對……夫妻一般的關係。」
既然最難說出的已然說了,後面的話,也就更易開口。
「自打徐大夫在此時,雲先生已然在此了。」
「他兩個同進同出,感情甚篤,但二人皆為男子,初時也叫人覺得有些怪異……」
「不過這些年來他們仍舊這般融洽,徐大夫醫術高明,雲先生也曾為我等殺死過山中餓狼,都是極好的人,我等見得久了,也只視作尋常罷了。」
村人倒不覺兩人不好,但趙家漢子到底性情粗糙,兩個男子那般的關係,自不會時時刻刻掛在嘴邊,方才提及徐大夫時,亦不曾刻意提起雲先生了。
皆是覺得解釋起來,有些不好開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