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此事做過,徐子青便不再於府城外坐診,而是進入城中,為身患病症者醫治。
城外難民並不進入,倒是那一對兄妹倆亦步亦趨,竟是跟了進去。
在府城裡,許多災民俱在重壓下忙碌,街道兩旁常有力氣不濟倒地者,也有倚在牆角因病痛而□□者,一派郁氣。
偶爾有兵士來往巡邏,那些兵士神色亦都凝重,偶爾見到災民痛苦,卻只是面上漲紅,而無奈轉頭,繼續行步。
徐子青與雲冽同行而來,也不去如何打探,便自遇上的頭個重症者始,走過去要為其診治一番。
這些災民俱是極為警惕,滿面推拒。
那兄妹倆便上前勸說,少年郎更將自己尚未痊癒的傷疤暴露出來,與人去看,費盡唇舌,方才叫他們稍稍放下心防。
那小女童唯恐徐子青不肯治了,便拉了他手,十分懇求:「神醫莫惱,伯伯嬸嬸不是有意的,囡囡治好了,兄長與許多人都治好了,神醫定也能為他們醫治的。」
徐子青微微一笑:「我並不氣惱,囡囡不必擔心。」
莫說這些災民是因幾經絕望方會如此防備,只言這對兄妹心地純善,知恩圖報,亦足以叫他出手。
到底他也是修仙之人,又如何會那般心胸狹隘,與一群受難之人斤斤計較?
小女童面生紅暈:「囡囡多謝神醫!」
徐子青目光柔和,揉了揉她的發頂:「囡囡必有後福。」
那邊終是有個認得少年郎之人,戰戰兢兢看向了徐子青。
徐子青神情仍是溫和,便走過去,為其把脈治傷。
他這段時日以來不知醫治了多少病患,多種病症也早已見過,如何驅逐病氣、以藥液醫治外傷,全都熟練非常。
不多會,這一位半信半疑之人,已然是大為好轉,只需調養了。
少年郎把那從前的鄰居扶到一旁,不忘說道:「我可不曾欺騙梁伯,如今可不是已然無礙了麼?」
那乾瘦老漢眼中水光閃動,看向徐子青時,便是感激不已:「都是小老兒有眼無珠,神醫醫術不凡,莫與小老兒一般見識!」
徐子青並不多言,只道一聲:「不必如此。」
隨即,他再走到一位病患面前,要為他診治了。
那病患嘴唇顫動,抖著手,露出了手腕。
此後,就如同在城外徐子青獲得那災民信任一般,此時這裡的病患,眼裡也都有了光亮,都是哀求起來。
徐子青照舊一一診治,待到治完以後,他便繼續往前走去,到另一條街道,再來救人。同樣的,那一對兄妹也緊跟其後,為他說服災民。
如此,這府城裡出現個義診神醫之事,便也傳開。
徐子青無需坐診,就有其他街道裡許多病患簇擁而來……
照理說,如今因徐子青行醫之事,已然引起府城裡動亂了,但來往巡邏的兵士,卻是只作不見,是為他能多治幾人。
忽有一日,這府城裡的父母官想要下令將這醫者擒來,卻是在此之前,先行接到一份聖旨,竟是斥責他不僅尸位素餐,還搜刮民脂民膏,借災難而斂財。從此他頭上那頂烏紗被一擼到底,又有一位實幹的信任府官,來到此處了。
新府官與那景元府府官本是一系中人,皆有清正名聲,且有才幹,待他交接終了,整頓了城中不正之風後,卻發覺他本意拜訪之人,已然在府城裡消失了。
然而城中難民凡重症難治者,皆已大好,卻無人得知神醫下落。
倒是有一對兄妹,傳言為一直在神醫身側侍奉者說出,那神醫早在兩日之前,已在此府城裡功行圓滿,離開了……
這一位新府官頗為正氣,當下裡,便把那神醫之事廣為宣揚,再有景元府府官同樣如此施為,一時間,眾多災民皆知此二人。
徐子青此時,則是去到第三座府城了。
災後重建之事,絕非短日便可達成,那許多的難民安置,也同樣如此。
有那兩位府官之言,待他來到城外後,尚且不曾醫治幾人,便有府官出城迎來,特特派遣人手,助他搭建屋棚坐診。不過府官有意置辦宴席招待,卻被徐子青委婉回絕。他來醫人,卻並非要深入凡俗之內的。
府官自感他高潔,並不勉強。而自打有府官親口認定,那些病患百姓,也都多出一分信任,為他省了不少事情。
如此徐子青又盤活一城百姓生機,再去那第四座府城、第五座府城。
足足半年光景,輾轉多座城池,救人無數。
待最後一座府城災民之後,到底是遏制了這場災劫!
然而,這車林國朝堂,居然下頒聖旨,叫他前往都城相見,要封為御醫太守,可統管本國上下醫者,為「天下第一醫」。
徐子青本欲離去,卻是一怔。
旋即,他便微微搖頭。
那傳達聖旨的官員見狀,很是詫異:「神醫莫要誤會,這官職雖為新置,卻有實權,絕非虛名。」
徐子青笑道:「山野之人,不過行分內之事,當不得國主如此看重。」
官員聞言,立時皺眉:「神醫雖有大功,卻也
不當如此驕矜。」
徐子青神情不變,仍舊溫和:「此間事了,在下告辭。多謝國主抬愛了。」
這一說完,他自是轉身要走。
突然間,四周便有十餘身影疾飛而來,皆是從天而降,氣息磅礡。
居然是十五位先天武者!
這才剛剛到此,他們便將徐子青、雲冽兩人團團圍住,將那四面八方,也都堵塞。
徐子青輕歎,轉頭看向雲冽:「師兄,我們該離去了。」
雲冽略點頭,只伸臂將師弟攬住,而後,兩人便騰空而起,消失不見。
那官員目瞪口呆,剛要詢問這許多先天武者,緣何不能將人留下。
但待他出言後不得反應,方才發現,原來這些先天武者早已暈厥,竟是只堪堪來到後,已在無聲間被那白衣劍客制住了!
剎那間,他後背濡濕,正是冷汗涔涔。
原來那車林國國主聽得幾方奏報,得知這神醫不僅醫術神妙,更有藥液極是靈異,能須臾之內,使人傷勢癒合,可稱神藥。
他下旨傳召神醫自有嘉獎之意,但亦為得神藥藥方,以圖加強國力,震懾八方。那十多先天乃是國主親衛,派遣而來,可見重視。
官員本是身負重任,如今功敗垂成,恐怕再得不到那神醫蹤跡,而神醫身邊白衣俠客實力何其強大,讓他心中也極忌諱。
此後該如何上折稟報,如何解釋,便都是後話了。
那些因神醫而得了偌大官聲、政績的幾位府官們,心裡暗暗感激之餘,亦有惋惜。
再言凡人。
幾座府城裡不知多少難民得神醫相助而活命,那神醫已去,事跡卻仍舊廣為傳頌。
有人言,當日洪水氾濫,土地卻突生溝壑,更有無數青舟落下,救了人後,化為葉片,可見如此神通,當是仙人所為。
又有人言,那仙人施法後,青衣神醫便與那白衣俠士相攜出現,一個醫術神妙無比,一個勢力深不可測,未嘗不是仙人下凡,化身相助。
還有人言,災難過去,國主賞官,神醫推辭不受,若非仙人,豈會如此清高?
如此種種猜測,儘管未有全中,卻不遠矣。
這般傳言傳得久了,無數百姓信以為真,果然如此認定。
景元府早早便有立下小像祝禱祭拜,隨即眾人皆是這般施為,漸漸大多死裡逃生者,都有設置神龕。
百姓呼之:此青衣者為百草醫仙,此白衣者為白龍劍仙。
從此神跡永傳。
而徐子青,他本在山間結廬,靜靜體悟天地,忽而心中有感,週身遍生金光。
霎時一股舒泰之意傳來,四肢百骸,皆極爽快。
彷彿這天地皆要護持於他,卻又絕不會束縛於他般。
徐子青心中一動,抬眼看向身側。
果然他這師兄週身,亦有一層淡淡金光,雖比他稍薄幾分,卻也聚集起來,凝而不散……這正是功德。
早先在天地大劫時,車齡子等對天地有大功者,身披功德,可以避劫。
如今他與師兄,怎麼亦有功德?
徐子青不由闔目,細細推算。
隨即,他便恍然。
災難過後,凡人有求生之欲,徐子青自域外而來,行醫問診,便是那一線生機。而劫難過後,徐子青道心圓滿,凡人亦感激涕零,上香供奉,是為回饋……天地有德,感凡人之心,贈予功德。
修士逆天而行,順天而修,果非天地鍾愛。
而天地鍾愛者,實為凡人。
當年大劫隕落那許多修士,又有那許多修士對一界有極大功勞,方能有功德加身,為無數性命填補,才有那般恩賜。
但如今徐子青本是管了閒事,拯救那許多災民,災民心生感激,居然可以由此聚集功德,加持而來……
徐子青心有所悟。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