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樓手持一朵簪花斜眼睨看飛凌雪,簪花為精工細作暗器,一按花瓣,機簧彈出三顆細針,射向一丈開外的窗格,發出藍瑩瑩亮光。
「哼!」李國樓冷哼一聲,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連坐也沒讓飛凌雪、刀鞘雲入座,更別提看茶了。
今時不同往日,飛凌雪趕緊抱拳執禮,樂呵呵笑道:「李大人,你千萬別介意,我是闖江湖的人,戴著飾物用來防身的呀。絕對沒有惡意,還請李大人不記飛狐的過。」
李國樓端起茶杯,緩緩的說道:「飛狐呀,本官說你什麼好?既然自稱江湖中人,就應懂得江湖規矩,本官早已不問江湖事了,你自己瞧瞧本官手下有江湖兄弟嗎?」
飛凌雪瞥眼旁邊站定不動的兩名戈什哈,暗自冷笑,官帽大了,膽子就小了,連見客也要有人保護在側。
刀鞘雲急性子,插話道:「李大人,我們也是沒法子,和美猴王說不到一塊。那只瘦猴只肯給我們兄弟三十來人找份活,可我們拖家帶口,早就超過二百多人了,這叫我們怎麼過日子啊。這小子真不地道,我恨不得一板磚拍死他,叫他知道什麼是肝兒顫。」
李國樓嗤之以鼻道:「江湖也是欺軟怕硬,像你們這樣,養這麼多好馬,人吃馬嚼,跑到哪裡都不受待見。要不,你們做回老本行,和官兵干一架,誰的點子扎手,誰做主?」
人養尊處優慣了,哪肯真的動刀動槍。飛凌雪手下百來號馬賊,早就吵翻天了,京師民團那幫人能征善戰,武器優良。馬賊哪敢和民團交手,而且他們是求財,不是造反。豁出性命搶地盤,被官府扣上造反的罪名,那豈不是連累家人。在和美猴王孫月談判無果之下,飛凌雪和刀鞘雲直接找幕後首腦李國樓套交情,本來還有一招嚇唬李國樓,但飛凌雪的殺人暗器給李國樓繳獲了,場面上處於絕對被動。
「李大人,不到萬不得已我們是不會在京畿地區動刀槍的,但是你也不能欺人太甚,兔子急了也咬人。」飛凌雪緊咬銀牙瞪著李國樓,原本在京師的北方地區自由自在的收保護費,沒想到京師的民團連這條活路也不給他們,當然他們早已掃聽清楚,民團背後是由誰撐腰。
李國樓掃視一眼飛凌雪、刀鞘雲,這兩人裝扮成馬賊,其實是天地會的餘孽,南方的反動派潛伏進入京畿地區,竟然還來找他套交情,想在京畿地區站穩腳跟。待等做強做大,天際變時,這幫人就是插在大清腰肋的一把尖刀,扯旗造反做第二個捻軍。李國樓如芒在背,身上背負太多大山,貪得無厭的王公貴族,勾心鬥角的江湖門派,甚至對反清的黑幫也不能趕盡殺絕。
「呵呵呵呵,兩位坐,既然兩位還當本官是朋友,就喝杯茶,辦法總是有的。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若是你們肯安分守己賺錢養老餬口,本官可以提點你們。若是還是抱定宗旨殺出一個朗朗乾坤,在本官這裡兩面三刀,得了好處還在弘揚所謂的幫規,本官手黑著呢,先天道就是先例,不會先下戰書,直接就趕盡殺絕。飛狐、刀鞘雲,你們的老底本官早就清楚,所以請回去和弟兄們商量好了,想清楚再來和本官談。」
李國樓說完,便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馬德全心領神會,大叫一聲:「送客!」
「你!李國樓,你這是待客之道嗎?」飛凌雪拍案而起,忿忿然怒視前方,士可殺不可辱,大不了從頭再來。
李國樓放下茶杯,說道:「江湖其實比官府更加黑暗,若是讓你們出頭了,不死上百萬人、千萬人哪會收手。所以本官現在就把事情說的明一點,省得將來養虎為患。我是朝廷命官,就要擔起皇上的重托,沒有所謂的江湖朋友,只有聽令的奴才。青幫就是你們學習的楷模,先天道也是另一條路,沒有第三條道。京畿地區不歡迎你們,以後大清帝國也不會有你們的容身之地。」
話音剛落,刀鞘雲撲通一聲翻身跪地,抱拳道:「李大人,小人手下一綹子人馬,願意歸順。」
「你!叛徒!」飛凌雪沒有想到刀鞘雲會背叛她,氣得眼冒金星,拔腿就往外跑。手下人想法各異,已經到了分崩離析的境地。原來刀鞘雲早就和孫月狼狽為奸,想要投靠官府,認人不淑,把這種狼心狗肺的當做朋友。飛凌雪心裡充滿忿怒,她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兄弟會背叛她。黑暗的前方,亮著一盞盞燈籠,彷彿是一張張吃人大大嘴,吃人的社會一定要打倒,黑夜的籠罩的大地必將升起日出。
李國樓含笑著把鬍子拉渣的刀鞘雲扶起,點頭讚許道:「嗯,識時務者為俊傑,刀鞘雲,將來你前程遠大,本官有好多事情會托付給你去辦。富貴榮華是賞給識時務的人,好自為之。」
「多謝主公!」刀鞘雲眼眸裡滿含熱淚,人生的轉機只在剎那之間,風餐露宿居無定所的日子,他早就受夠了。英雄好漢受招安,就要找個大靠山,他面目粗獷,心思縝密,早就算好了今日的舉動。出賣「大頭領」飛凌雪算什麼,若是主公一聲令下,他直接把飛凌雪的腦袋擰下來。
刀鞘雲手下有三十幾名弟兄,在飛凌雪手下屬於能打能拼的一綹子,連他們都不願意過刀口舔血的日子,就說明馬賊裡的有為之士,沒有多少兄弟相信反清復明的事情能辦成。如今李鴻章控制直隸地區,三萬淮軍充實到九鎮之中,明眼人都看得出,馬賊的生存空間變小了。他們再不做出抉擇,就會被官兵剿滅。刀鞘雲這綹子馬賊,早就身在曹營心在漢,商量好了要投靠李國樓。官府裡面肯收容黑道上的人,少之又少!李國樓名聲在外,專門給黑道兄弟尋找出路,是被江湖人頌揚的神捕,所以刀鞘雲才會主動投降,買個投名狀。
「主公,屬下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孝敬,這次特地帶來兩匹好馬!」刀鞘雲家當裡,屬馬匹最多。
「哦!」李國樓眉毛一挑,驚喜道:「好!走,去看看。知我者刀鞘雲也,本官正準備一營騎兵的裝備,看在你伶俐份上,提點你一次,去給我訓練280匹軍馬,要中等的蒙古戰馬,而且要全部閹割的公馬,脾氣好溫柔點。懂嗎?」
軍馬最好用閹割的公馬,脾氣好,聽令行事,不會尥蹶子,對於軍隊訓練來說,當然先從正規路子著手。
「扎屬下一定把差事辦好,訓練戰馬的事,包在小人身上。」刀鞘雲大喜過望,富貴榮華,轉瞬及至,這才是開始。跟隨李國樓鞍前馬後,好差事撈一個吃穿不用愁。
雙橋鎮知事王曉飛,千總嚴威忠正巧來一起吃晚飯了,便陪同李國樓參觀了一番館驛裡的軍事設施,以及觀看戰士們所吃的晚餐。糧餉充盈,費用充足,雙橋鎮館驛裡的設施裝備都是一流的。
館驛裡有專門的飲馬池,雙橋鎮館驛屬於天津與京師之間的要衝,那養的馬匹就有三十幾匹,匹匹膘肥體壯,以耐力速度見長。這就是大清常規的武備,京師要衝誰敢廢馳?在這裡看見的軍事設施,讓人感覺為之一振,人馬精神像模像樣。若是以雙橋鎮館驛為標準,大清的軍隊化建設已經走上現代化道路,不需要改制了。
李國樓背負雙手巡視一番,連番稱讚知事王曉飛,千總嚴威忠能幹。來到馬廊,看著膘肥體壯的戰馬,李國樓非常高興,點頭道:「嚴千總,變聰明了嘛,懂得花血本了。這樣才對嘛,賺錢和經營都要過硬,若是還向上次那樣,本官就要問責了。」
千總嚴威忠粗聲粗氣道:「李大人,上次下官差點大意失荊州,早就深刻反省過了。這賺錢的門路有的是,門面功夫也要到位,這樣才能風調雨順嘛。」
「好好好!嚴把總,你這樣的覺悟,本官頗為賞識。武器裝備更新,以你的營為第一批,全部德制長槍軍服,八百人對嗎?」
嚴威忠差點噎著,兵冊上寫明1212人,李國樓直接替他砍掉三分之一的人數,但又不好說,「長官你說錯了!」那是犯忌諱的話。急忙笑瞇瞇的說:「李大人說得沒錯,還有個零頭,80人,正好是880人。嘿嘿!」
「嗯,記下!」李國樓讓身邊隨行的副官戈什哈馬德全記在本子上,新武堂會對京畿地區軍隊的軍官進行培訓,以及武器裝備的改換,這些事都是由他著手經辦。當然他是不會看花名冊的,給軍隊留有餘地,也不能把這些兵痞子養刁。這些王八羔子,稍微軟一點,立刻爬到你的頭頂上。
李國樓知道這裡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做給來往的長官看的樣板戲。軍隊裡摻雜太多虛假的事物,大清軍隊是以營為建制,四個營的兵力就算是精銳了,最多二千多人,駐紮在一處營地。一個千總手裡能拿得出的兵力,不會超過一半,其他不是吃空額,就是用來做生意上去了。他對於改制軍隊的人員體系,其實沒有多大興趣,只是做表面文章,讓皇上看著高興。承襲制度的用人,讓軍隊裡死氣沉沉,天生就是將種的人,絕大多數已經不合時宜。
「嚴千總,雙橋鎮左側的那座炮台,要重新修繕,大炮全部要更換,這更換下來的大炮,兵部會來核實,還要運回去銷毀,你明白嗎?」李國樓斜看一眼,不再往下說了。
「多謝李大人相告!」嚴威忠躬身施禮,畢恭畢敬的樣子,軍隊裡若是少了一門大炮,那是要砍頭的。李國樓提早告訴他,就是要他把缺失的數門大炮補上,反正是將要銷毀的大炮,老舊一點、破損一些,沒關係的。
李國樓掃視嚴威忠,像這種軍官就是大清的精英,鎮守京畿要衝,保衛首都。若是和八國聯軍開戰,這裡的軍隊就是炮灰,在平原上開戰,射程決定勝負。西方列強不會把射程最遠的大炮賣給大清帝國,躲在工事裡的大清軍隊只有挨炸的份,這仗未打已經輸了。這裡的守軍為大清帝國光榮捐軀,犧牲在炮台上在所難免。
京師不適合做國家首都,可是他上書的陳條,這條意見被朝廷駁回了。怎麼辦?望著黑漆漆的夜空,李國樓有些迷茫,又有些無奈。只有死守天津,保衛大清的首都只有一條路,天津城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