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結束,送別來賓,有些貴客直接住在泰萊飯店樓上的客房裡,晚上還要大吃一頓。李國樓和耶利亞、謝麗雅、楚香玉、真由子回到請進來銀行櫃檯裡面,櫃面上並沒有生意,但他們毫不在乎,已有傲人的成就感。這是一個錢財掌握在當權派的時代,只要抓住高官顯爵,把控住這些人的口袋,滾滾白銀接踵而來。
請進來銀行總經理黃有聲中午喝得微醉,滿臉酒氣的坐在李國樓身邊,大歎苦經,勞碌了二個多月,現在看到了一些成果,賬面上已有7890306兩5錢,這點老本不足以表功。李國樓耳朵裡沒有聽他在說些什麼?醉鬼是說不清楚的,只是翻看著收入賬本。
李國樓這幾天不回總督行轅,留在英租界,和洋人談判暫時告一個段落。大清談判團要向總理府衙門稟明洋人所開的條件。大家都需要心平氣和一段時間,朝堂上的幾派還要爭鬥一番。
耶利亞坐在沙發上,看見李國樓閒著無聊,好似沒有一點壓力,按耐不住的問道:「小樓,你不擔心嗎?外面重兵把守,隨時會擦槍走火。」
李國樓不緊不慢的翻看賬本,說道:「有什麼可擔心的,朝廷的重兵已經壓過來了,現在又沒有太平天國添亂。七國也就叫得凶,哪敢開第一炮,要知道法國人只要敢開了第一炮,無論怎樣就要打一仗,萬一法國人打輸了,不是得不償失嗎?我要在法國議會做議員,也不會投支持打仗的那一票,談判桌上明明可以撈得更多,犯得著打無把握的仗嗎?」
黃有聲打著酒嗝,附和道:「李大人說得對,現在我們大清也有洋槍洋炮,這海上打不過,陸地上大家半斤八兩,我們的鄉勇不值錢,那些洋人的戰士可是值大價錢,十個拼一個也值了。」
真由子坐在沙發上,點頭道:「嗨!黃經理高見,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看見耶利亞、謝麗雅、楚香玉也在旁邊贊同黃有聲的主張,李國樓長歎一口氣,打仗哪是算這筆賬?前方戰敗,後方就沒有士氣了。這不是小規模遭遇戰可以用人數來論輸贏。大規模的戰爭,就是看綜合實力,農耕社會的大清帝國,哪裡可能是工業社會的資本主義列強對手?沒有後勁的大清帝國,就好似一隻紙老虎,捅破一層窗戶紙,就會分崩離析。
「壞分!最多壞分好勒!」謝麗雅說著洋涇濱的上海話,迎來一陣笑聲。
李國樓合上賬本,遞給黃有聲,說道:「黃總經理,希望你不要叫我壞分!大清的未來就掌控在你的手裡,你的成敗關係到一個民族的未來。」
「哇······」黃有聲發著酒瘋,跪在地上流涎滿臉,嘶聲力竭道:「我黃有聲誓為知己者死,絕不是會被外人看扁,若是完不成主公的任務,絕不苟且偷生,再也不娶小妾了!」
李國樓被弄得哭笑不得,搖頭道:「黃總經理前面說得好好的,讓我感覺把重擔托付給民族資本家,最後一句原形畢露了。」
「嘿嘿!」黃有聲尷尬的奸笑,憋一年不花心,已經對得起他十八代祖宗了。等到明年六月之後,他要讓錢莊同業公會的那些同行全部閉上那張臭嘴,一個全新的「黃有聲」將是銀行業的傳奇。胡雪巖算什麼!背後有一個左宗棠而已。他可是傍上大清最有權勢的恭親王奕訢,直隸總督李鴻章,再加上大清希望之星李國樓,成功已經觸手可及。
李國樓凝視黃有聲,他不會看錯人,人都會改變,奸商的確可以變成民族英雄。眼前的黃有聲早已脫胎換骨,大清帝國有了一位理財高手而且是有良知的民族資本家。
此時京師紫禁城上書房,同治皇帝載淳一如往常在聽他的老師禮部侍郎徐桐上課,但聽同治皇帝陶醉在聖人語錄裡,搖頭晃腦的背詠孟子的語錄:「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養,養之至也。」
一篇孟子《萬章篇》的文章,同治皇帝朗讀了十二遍,就能夠背詠出來了,朗朗上口的彷彿沉浸在一絲喜悅之中。
徐桐坐在前面,同樣搖頭晃腦的陶醉在聖人的名篇佳作之中,撫鬚點頭道:「皇上,這篇孟子的文章,你理解含義了嗎?」
同治皇帝恨不得一腳把徐桐踢翻在地,果然像李國樓所說,給他下套的人來了。但臉上依舊保持翩翩風度,欣喜不已狀,拍手道:「老師,朕明白了。孟子曰:『懷揣感恩的心,孝敬父母。懷著感恩的心,胸懷天下!』朕要在親政時先孝敬兩位額娘,第一道聖旨就要昭告天下人,修葺圓明園,讓兩位額娘得以頤養天年,這才是作為兒子該盡的孝道。多謝老師對學生的教誨,朕非常喜歡孟子的這篇文章。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
同治皇帝背詠完畢,徐桐高叫一聲:「翰林院史官,把皇上的這句話記檔。」
「扎!」旁邊一位史官提筆記下同治皇帝的一言一行,「聖曰:親政之後,第一道聖旨將昭告天下,重修圓明園,以盡孝道。」
徐桐不知道同治皇帝已有殺他的心機,恨不能生啖其肉。同治皇帝快步疾行直奔皇后阿魯特氏住所坤寧宮,國家正在蒙受恥辱,而他還要被全天下的人恥笑,士可殺不可辱!徐桐,你等著瞧,看朕怎麼收拾你?
皇后阿魯特氏看見同治皇帝風風火火的走進來,臉色不愉,問道:「皇上,你怎麼了?」
同治皇帝怒道:「皇后,你今天給兩位額娘請安過了嗎?」
皇后阿魯特氏嬌聲道:「哦!皇上呀,今天我不舒服,頭痛得厲害,剛叫御醫來看過,翠兒正在給我煎藥呢。」
同治皇帝聞到了一股藥味,這才憋住沒有發火,轉為關切道:「皇后,既然身體不好就別在屋外吹風,對身體不好。來,朕扶你進去,額娘那裡我去替你請安。」說話間兩人卿卿我我進入宮殿,小夫妻說著悄悄話,門外的順風耳小太監豎著耳朵偷聽。
儲秀宮慈禧太后坐在太師椅上,提著毛筆抄錄著佛經,對著門口說道:「皇上去看皇后了嗎?」
前來打報告的皇后阿魯特氏貼身侍女翠兒,跪在地上,說道:「稟太后娘娘,來了!皇上讓皇后躺在床上,皇上坐了半小時,才離開坤寧宮。」
慈禧太后問道:「皇后真的不舒服嗎?」
侍女翠兒低眉順眼道:「稟太后娘娘,皇后早上不肯起床,然後傳太醫來看過。不過皇后沒有喝藥,讓奴婢把煎好的藥倒掉了。」
慈禧太后嘴角微微抽動,冷笑道:「嗯,本宮知道了。給本宮說說皇上和皇后說些什麼?」
旁邊跪地的另一名小太監,有著一雙順風耳,隔著門板都能聽見別人說話,憑借這一身本事,被慈禧太后安排在皇后阿魯特氏身邊,做了近身太監。急忙說道:「稟太后娘娘,皇上在背書給皇后聽,奴才記不住,什麼孝子,什麼天子,什麼天下。奴才罪該萬死,記不住這些文言文。還望太后娘娘饒了奴才!」說完小太監咚咚的磕頭,害怕他的性命不保,連屍骨也不存於人世間。
慈禧太后聽了心裡高興,神色不動,不緊不慢的道:「賞!」
「多謝太后娘娘!」順風耳的小太監和名叫翠兒侍女兩個奴才,手捧兩隻銀元寶,笑容掛在臉上。
「皇上、皇后,還說了什麼?」慈禧太后哪會相信同治皇帝一直在背詠孟子的佳句,一定還說了些別的話。
小太監依然跪在地上,畢恭畢敬道:「稟太后娘娘,奴才聽皇上和皇后在說天津教案,都在歎氣,皇后問皇上該怎麼辦?皇上說一切都有太后娘娘做主,皇上相信太后娘娘能把握好尺度。接下來皇后娘娘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慈禧太后心裡充滿憤怒,皇后阿魯特氏對她不滿,故意裝病不來請安,緊咬銀牙道:「他們還說了些什麼?」原來慈禧太后連皇帝載淳和皇后阿魯特氏之間說的閨房話也要知道,連皇上和皇后一個晚上來囫圇幾次,她也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順風耳小太監一點一滴訴說他聽到的閨房話:「······」
旁邊李蓮英、小德張垂頭站立,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太監的隱忍功夫天下第一。當然他們生理上不會有反應,不過太監腦海裡也有慾念,否則有錢的太監幹嘛要娶三妻四妾。
「哦······奴才還聽皇上說起探花郎李國樓會洋文,說中堂大人讓他與洋人談判很對,還說他會一點法語,更能與法國公使羅什麼溝通。可惜他年紀太輕了,只能當一名翻譯使用。」順風耳小太監把聽到的全部說出來,不敢有稍許隱瞞。
小德張微微揚眉,立刻又埋下頭顱,事不關己保持鎮靜。
慈禧太后慢悠悠提筆凝神,書寫了數行字,滿意的瞅著娟秀的字體,不帶感**彩的說道:「嗯,都下去吧,好生辦差!」
「扎!奴才告退!」順風耳小太監和侍女翠兒,躬身垂手,一步一步倒退而行,從頭至尾他們沒有抬過一次腦袋。
在皇宮裡像他們一樣的探子成千上萬,慈禧太后掌握同治皇帝載淳和皇后阿魯特氏的一言一行。當然東宮慈安太后的鍾粹宮,她還沒有膽子去管,保持理性的和睦相處,兩人各自保持距離,共同享受權力給她們帶來的生活樂趣。
慈禧太后停止不動,問道:「小李子,那個李國樓有沒有密折呈給皇上?」
李蓮英低聲道:「稟太后娘娘,奴才到上書房去看看,若是有,奴才立刻呈上來。」
「嗯······」慈禧太后提起狼毫筆,又開始習字,《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要心靜才能寫的好才女就如她這般,白紙上書: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慈禧太后依靠大臣的折子還有上萬名太監,把大清掌控在手裡。到了親政年齡的親生兒子載淳也被慈禧太后算計一回。慈禧太后嫣然而笑,大清的未來依然需要她來掌控,牡雞司晨,惟家之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