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裡,司機看著車窗外一身潦倒的女人,她那雙又白有沒有什麼肉的手,正從口袋裡掏了又掏,那一堆皺巴巴的零錢,讓司機越看臉色越沉。
他就是搞不懂,像麒麟山莊這種光有錢都不一定進得去的地方,這落魄看起來又癡癡傻傻的女人怎麼會這麼感興趣。
在醫院外攔截了他,非要他載她來這裡。
司機悔不當初,怪自己沒眼色,早知這女人掏不出幾百塊錢的車費,就應該在她上車之前就給她說好價錢,這下好了,虧本買賣!
從這裡看向話裡的草坪,名車一排排,這山上哪裡能拉得到一個返程的?
「小姐啊,數好了沒?車費一共三百四十二塊,一塊都不能少的。你也看到了,我得空車回去,這裡沒人可以拉載!」司機拍了拍方向盤,很不耐煩地擰起了眉。
清嫵的手一抖,臉色頓時因為尷尬而又蒼白了不少,她加快速度,數著那堆零錢,湊啊湊,數來數去還是好死不死就差兩塊。
早知道她真的應該厚著臉皮向吳嫂借點兒的。這五百塊還是下午出來時從床墊下翻出來的,去醫院就花了將近兩百,也可能是那個司機敲詐了她,畢竟剛從監獄出來,她還不知道市價如何。
「師傅,真是抱歉,我今天錢沒帶夠……」
「我去!我就知道!小姐,是你非要來這山莊的,想來應該也有什麼熟人在這裡打工吧?問你朋友借點兒!」司機一聽清嫵那話,炸毛了。
「師傅,就差兩塊,下次碰上您,一定給您補上,成嗎?」清嫵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連同一併顫抖著的手,緩緩地伸進車窗,那堆零錢捧在手心,顯得很刺眼。
司機一聽,滿臉的褶子,不高興的重重地拍了拍清嫵恭恭敬敬碰上去的雙手,瞬時,那疊前灑滿整個車廂。
「還有下次?遇上你這樣的我自認倒霉!算了,就當施捨,行善積德,看你也可憐得不行……」
車輪轉動的聲音響起,清嫵聽見司機斷斷續續的叨叨聲,很快,一溜煙冒起,那叨叨聲便消失了。帶起來一陣諷刺的風,吹得清嫵滿臉凌亂。
她仰頭看看昏黃天,不見藍色,白雲也被晦暗遮蓋,西邊掛著那輪將落未落的夕陽,就好像她的呼吸,掉在嗓子口,上不去下不來,要死不活很久了。
清嫵是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傻事的。她沒聽吳嫂的勸告,從醫院出來後,便逕自攔了輛車,直奔這麒麟山莊。當然,一開始她便知道自己沒有邀請帖,是無法從大門傲頭挺胸進去的。
現在的她就像無頭蒼蠅,吳嫂說多多發育慢,還不太會說話,又說凌衍森給他請了個家教帶著,這就說明,多多平日就像籠子裡的鳥,定是被凌衍森鎖在景山別墅裡了,而現在的自己,無論如何也別想進景山別墅山莊,見多多的日子,遙遙無期。
所以,今天,無論如何,她也要混進去,起碼還可能見上一面。
循著鋪滿大紅塑膠草甸的馬路一路往上,是被欄杆攔住的大門,保安室就在旁邊,間或有頂級名車出入。
清嫵提了提那條腰圍有些大的一步裙,白襯衫被晚風吹得鼓噪起來,頭髮散亂得不行,她想了想,將頸子上裝飾用的領結拆下來,攤平,隨意往後一綁,一頭亂髮好歹是綁住了,雖然還是亂糟糟的,襯著她斑駁影綽而極度削尖的面頰,乍一看過去,就像個下崗而遊蕩在馬路上的無業遊民,哪裡還有半點當年的風采?
所以,一路上,保安倒也沒攔她,只當她是來兼職侍應或者在後廚幫忙的。
這下,倒是一路暢通無阻進了別墅群。
但清嫵不知道是哪一棟,便只好一棟一棟地繞,麒麟山莊是婚禮蒹度假型豪華別墅,所以很受歡迎,幾乎每天都有好幾棟別墅在承辦婚宴。
繞了一大圈,就看見四五家張燈結綵,光影璀璨,清嫵毫不猶豫選擇了最奢靡,庭前停靠了最多的名車的那一棟。圍著轉了好幾圈,發現門不少,但每一扇都有人把守,就算是後門也不例外。
究竟該怎麼混進去?工作人員有胸牌,客人有燙金的邀請帖,而她,兩手空空。徘徊再徘徊,思索再思索,還是兩手空空。
「張經理,我記得我提醒過你,大廳屆時會來很多客人,所以必須騰出很大的空間,為什麼我現在看著,這大廳這麼小?」
蕭曼吟倚著漂亮的白色雕花欄杆,從二樓俯瞰一樓的宴會大廳,黛眉輕蹙。中午回到景山便逼著陳姐以那小屁孩為借口,把凌衍森哄騙了回去,一打完電話,就囑咐管家,她有一萬個理由拖住凌衍森讓他不再溜了,前提是只要他肯回去。這不,把事情推給管家,她自個兒聰明的先行開溜,免得在那裡吃他的槍子兒。
宴會廳的設計整體上她還是很滿意的。這棟別墅是麒麟山莊別墅群最氣派最豪華的的那一棟,裡頭的裝潢也沒讓她失望。只是到底是自己的婚禮,她又高興,又難免的吹毛求疵起來。
經理瞥一眼面前身條纖長面容嫵媚的高貴女人,恭恭敬敬回答,「凌夫人,是這樣,從您的角度看過去呢,很多空曠的地方都被紗簾擋住了,實際上我們請專人認真測量過,這個大廳,容納個五六百人完全沒問題。」
蕭曼吟淺淺的笑起來,那一聲凌夫人簡直叫到了她的心坎尖兒上了。便是容納不了五六百人,她也不追著經歷刨根問底了。
「好的,張經理,其它的都安排妥當了嗎?記準時間,六點一到,開大門,迎客人們進來。」
「都安排好了。是,凌夫人。那個,關於侍應的著裝,不知凌夫人有什麼要求?是西式襯衫小領結,還是中式旗袍唐裝?」
蕭曼吟已在阿青的攙扶下轉身,她沉吟了一下,「滿場的客人都是西裝革履衣香鬢影的,侍應穿旗袍和唐裝,應該會別具一番風味。」
「凌夫人好品味!」張經理見縫插針,不放過任何一絲可以拍馬屁的機會。
果然,細膩而嫵媚的笑聲傳了過來,在擺滿古董和掛著裝飾名畫的廊道裡消散。
剛進了房間,平板便顯示有消息傳來,蕭曼吟打開視頻,是保安處的負責人。
「凌夫人,一分隊的保安說一號後門外來了個女人,瘦瘦小小的,站了老半天了,問她幹嘛的也不說話,要不要將她轟走?」
蕭曼吟本是要發脾氣的,這點破事兒也來問她?但她心思一轉,到底壓抑住,她得保持優雅可親的外在形象,只得敷衍著問,「問過身份沒有?」
「問了,不說。我現在就在一號門這裡,要不,您親自問問?」負責人一邊說著,一邊捧著平板,朝向門口盆栽邊站著的木訥女人。
畫面一定,蕭曼吟就睜大了眼睛,回頭招呼阿青,「阿青,你快過來看,這女人像不像那段清嫵?」
「還別說,真像,只是,這臉子怎地瘦成這幅德行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穿的破破爛爛,真難對上號!」
「在監獄的三年可不是白蹲的,縱然衍森在後頭打點了又打點,牢籠子到底是黑暗的!呵,我不找你,你到自己送上門來了!」
「她是衝著小少爺來的吧,這女人,看著像樁木頭,思維倒挺活躍,這麼多年還沒對兒子死心!剛從監獄出來就按耐不住了,知道自己進不了景山,就來這兒蹲點。」
蕭曼吟心情大好,招呼那保安處的負責人,「你去找招管大廳侍應的負責人,讓他過來,將這女人看做侍應,帶進來,然後給她安排宴會大廳裡的任務。」
「是。」
將平板放置在一邊,蕭曼吟悠然自得地笑了笑,轉身吩咐阿青,「你去給我找一件女侍應穿的最小號的旗袍。」
「要那做什麼?」阿青不理解。
「哎呀,快去嘛。山人自有妙計。」蕭曼吟端起梳妝台旁邊放著的高腳杯,淺酌一口,又拿起電話逐個給那些管理階層的人招呼下去,只要段清嫵問起小少爺在哪,都要緘口不言。
她得先穩住這女人,讓她稍安勿躁,畢竟,接下來還有一齣好戲,而段清嫵,自然是女一號。
「你是來當侍應的吧?快快快,進來啊,這忙得天昏地暗的,你一個人傻站在這幹什麼?快隨我來,去領著裝,然後跟著老師趕緊的學一學禮數!」
肥胖的中年女人一身西裝,尖利著嗓子,從門口出來,招手便沖清嫵不客氣的喊。
清嫵有些受寵若驚,指了指自己,「我?」
「廢話!旁邊還有別人嗎?人手不夠,姑奶奶你你快些!」
清嫵想也沒想,木木的跟了進去。她暗暗竊喜,剛還愁沒門路進去,這下倒好,別人主動來找她了。
當侍應就當侍應,先混進去再說,人那麼多,多一個少一個也沒人在意。到時候,她便可以四處詢問,找見多多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