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的速度很快,第一日宸龍的大軍就向西奔行了兩百多里,將士們心中都是憋著一股勁,沒有哪一個因為勞累而埋怨。
前線的戰事雖然還沒有爆發,但那種壓抑的氣氛卻原來越濃。在穆林邊境,由於金鷹的持續施壓,雁天行已經調遣了數十萬的大軍鎮守,相比平時要多了數倍,但將士們心中依然有一股迫切感,有意無意中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季無塵現在完全是靠兩條腿跟著隊伍一起前進。自從領教了騎馬的樂趣之後,他一整天都沒敢靠近那匹馬,特別是想起了司馬蘇那可惡的話語,更是令他談馬色變。
什麼撅著屁股,什麼跟便秘似的,季無塵想想就惱火,我騎馬的姿勢真的有那麼難看麼?自己想在月牙兒面前表現一番,偏偏每次都出個不大不小的醜,這讓人家怎麼看我啊?
「全體原地休整,三個時辰之後再出發。」傳令官騎著一匹戰馬,一路飛馳,傳達著司馬蘇的命令。
季無塵看得直咂嘴,怎麼人家的屁股都跟鐵做似的,騎起來都是威風凜凜的,難道說,老子真的不是做將軍的料?
「給。」一個身影就靠著季無塵坐了下來,一袋清水出現在他的面前,連著那只水袋的,是一段白得晃眼的手腕。
「月牙兒。」季無塵只恍如做夢,他想不到月牙兒會親自給他送水。「你自己喝了沒有?」
月牙兒摘掉頭上的銀盔,只不過她此時的形象已是大變,長長的黑髮已經高高的盤起,看上去別有一番風韻。
月牙兒柔柔地一笑,露出兩頰淺淺的酒窩,就這一下子,季無塵差點沒一頭栽了進去。「第一次隨軍隊出征,我就知道你不會適應,怎麼說你也幫了我二哥,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季無塵有些不好意思,接過水袋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行軍倒沒有消耗他太大的體力,他現在的修為,別說這短短的兩百里地,就算是日行千里也不是問題。
在月牙兒面前,季無塵感覺自己快成了木頭,有很多話想對她講,但卻又不知從何而起,只能依靠喝水掩飾自己的窘態。
「我記得我十歲那年,隨著大元帥出征邊境,跟你一樣,什麼也不懂。」月牙兒兩手抱著腳踝,將下巴枕在膝蓋上,如霧般的雙眼看向遠方。
「你十歲就隨軍出征?」季無塵彷彿吞了個囫圇雞蛋似的,長大了嘴巴。
「很奇怪麼?」月牙兒收回遠眺的目光,轉過頭滿臉笑意地看著季無塵,此時她的臉上才露出一絲少女的頑皮。「你沒聽說過月家有四寶這個傳聞麼?」
「呃。」季無塵想起了月亮說過的那些話,自然明白她的所指。但十歲上前線,依然讓她覺得不可思議,那時她還是一個孩子啊,怎麼能去那種血淋淋地地方呢?
「出眾的謀略給了我很多榮耀,也帶給我許多夢魘。你知道,當你有所得時,必定會失去某些東西。而我,失去的恰恰是最最童真的那段歲月。」月牙兒靜靜地訴說著,在整個軍隊中,也只有季無塵跟她年齡相仿,倒是成了她很好的傾訴對象。
季無塵心中不由暗自蹉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遺憾啊!想不到,才譽滿京都的月牙兒也有自己的苦惱。
「本該是燦爛歡樂的童年,突然之間換成了殺戮和血腥,陰謀和詭計,你認為我這才女當的開心麼?」月牙兒今天的話有點多,她看著季無塵,眼神中難得露出一絲掙扎。「雖然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但我的心態卻是要比你老了不少。生死,榮辱,我已經看淡了。」
季無塵不由愕然,直到今天,他才有點瞭解心中的女神。月牙兒原本像她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靜,或許,也就是因為看透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你爭我奪,她才能表現出一股超出常人的灑脫和恬靜。
一個淡淡的,與世無爭的女子。
「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可能按照自己想要的軌跡運行,只能依靠自己去盡力爭取。只要盡力了,那就不要遺憾吧。」季無塵很想安慰月牙兒,但又不知從何而起,只能發自內心地感慨了一句。
月牙兒眉毛挑了挑,盤起髮髻的臉上由於這個動作顯得英氣逼人:「盡力?但是依靠盡力就能結束戰爭麼?就能去掉人心的貪婪麼?不!這一切,永遠不會消失。」
季無塵笑了笑,這丫頭還是跳不出那個圈啊!「人心不是你我能控制的,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數以億計的人口,總會有那麼幾個是充滿了野心的。只要人存在私心,戰爭就不可避免。」
季無塵的話吸引了月牙兒的注意力,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這個少年,忽然覺得這個人很陌生。
前幾次見他,總是感覺這人是很聰明,但過於油滑,加上年齡的關係,給她一種浮於表面的感覺,換句通俗一點的,那就是這人沒什麼內涵。
可眼下這少年臉上流露出的表情,還有話語中的感慨,顯現出跟他年齡極不相稱的成熟,這個人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故事,才能有如此深刻的見地吧。
季無塵倒是沒有去注意月牙兒此時的心理變化,他正色道:「戰爭既然沒有辦法改變,那唯一的辦法就是遠離它。」
「哦?誰都希望可以避免戰爭,就算是奧布頓也是如此,如果有其他的辦法可以統一大陸,他也不會窮兵黷武地發動這場戰爭啊?」月牙兒的興趣越來越濃,「你不會是想要逃避吧?」
季無塵一臉的不置可否:「當然不是。如果你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可又偏偏弱不禁風,但你卻耐不住寂寞,經常跑到大街上招搖過市,猜猜你會有什麼下場?」
月牙兒本來聽得頗為虔誠,希望能在季無塵身上發現一些新的東西,但萬萬沒想到,這傢伙憋了半天,搗鼓出這樣一套說辭。
杏眼一瞪,月大小姐就算脾氣再好,也忍不住要發飆了:「你這是什麼理論啊?幹嘛拿我做比方啊,你就不能拿你家阿細姑娘打比喻啊?」
這貨,滿腦子不知什麼亂七八糟的,明明臉上一本正經,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一點都不正經。
季無塵被月牙兒這樣突然一凶,滿腦子的靈感頓時嚇得無影無蹤,摸了摸鼻頭:「這個,不是打個比方麼?」
「打比方有這樣打的啊?什麼叫耐不住寂寞?什麼叫如果我是美人?我難道長得很對不起你啊?」溫柔的月牙兒終於展露了她兇惡的一面,頓時將季無塵震得不知所措。
他總算知道了,月牙兒再溫柔再恬淡,可終究是個女人,而他說的那些,就是犯了女人的八字,也活該他受這一通臭罵。
「美美美!」季無塵一個勁的點頭,這是真話,打心眼裡的老實話。
看著季無塵那誠惶誠恐的模樣,月牙兒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丟給對方一個大白眼:「算了,饒過你。」
宜嗔宜喜的表情將季無塵看得渾身一顫,和月牙兒接觸這麼久,倒是從沒見過這般風情,一時之間,這貨又開始走神了。
月牙兒也不清楚自己的情緒怎麼會變得如此波動,多少年了,自己一直是一副淡淡的模樣,今天居然被個毛頭小子撩撥得上躥下跳。
她不知道,那是因為自己平時對一切都看得比較淡,此刻被季無塵一刺激,流露出少女的本性,反倒覺得有些彆扭了。
「哎,接著講你的高論呢。」月牙兒整了整心神,捅了一下邊上的季無塵。
「哦,講到哪啦?」季無塵立刻靈魂歸位,瑪的,只差一步,自己的靈魂就能親到女神了,偏偏在這一刻被驚擾了,季無塵頓時有點找不到方向。
「哦,對了,講到你招搖過市那會……」季無塵正好回憶起一點東西,準備扯開嘴皮子往下長篇大論,兀得感覺邊上射來一道殺人的目光,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哦,不對,應該是怎樣避免戰爭。」季無塵滿頭的大汗,總算把自己從火坑邊上拉回來了。
月牙兒就看著這傢伙在那抓耳撓腮,只覺得心中一陣好笑。「不為難你了,你繼續。」
「哎!」季無塵如釋重負,收拾一下慌亂的心情,回到了剛才的話題:「其實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係,就跟美女和無賴是一個道理。但是如果這個美女身懷絕世武功,無賴還敢招惹,麼?」
月牙兒似乎想通了什麼,看來這傢伙剛才說那番話倒是另有用意,只是也太粗鄙了。
「美女有武功,無賴自然不敢近身,這就避免了他心中的貪念變成實際的犯罪,戰爭的道理也是一樣的。」季無塵恢復了常態,講起來頭頭是道。
月牙兒眼睛一亮,別說,季無塵講得雖然粗淺,但道理誰都能明白。當一個國家實力強盛時,誰敢去侵犯。就如同現在的金鷹帝國,從沒有聽說過哪個國家會睜不開眼侵佔金鷹,只因為他們的實力實在是不夠瞧,沒有哪個雞蛋會傻到往石頭上撞。
歸根結底,實力是一切的保障。
「可是……」月牙兒想了一想,「如果我們宸龍的實力足夠強大,自然沒有誰能來侵犯我們。但據我的瞭解,陛下也是個雄心壯志之人,難保他不會像奧布頓一樣,為了開疆擴土而發動侵略戰爭。」
「呃……」季無塵顯然沒有想到這點上,「你是說,美女有了武功之後,將無賴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