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放站在船頭,遠遠地望見前方江邊有一個碼頭,指揮著劉方正與米鐵牛將帆船靠了過去。碼頭旁邊是個小小的村鎮,劉方正便在這裡下了船。凌天放取了些散碎銀子給了他,囑咐他回去報訊。此時帆船離開武昌的時間不長,停船的村鎮也小,凌天放與玲瓏、于飛都沒有停下來打尖休息的意思,遣走了劉方正,便立刻起帆上路。
玲瓏這次鑽進船艙就心中大定了。既不擔心凌天放趕她下船,又不需要她幫著把舵扯帆,閒著無聊,她便鑽進船艙東瞄西看,一張嘴偏偏又閒不住,一會兒說姐姐秀雲帶的臘魚太多,一會又抱怨船上沒準備幾根魚竿,讓她可以和凌天放比賽釣魚,片刻不得安寧。
于飛見狀,將眼斜斜瞟了一眼玲瓏,仰著頭歎道:「哎,你說啊,這有的人吧,是人如其名,你看秀雲姐,多秀氣斯文。這有的人吧,偏偏跟名字反著來,就像某人,既不秀氣,又不安寧,偏偏要叫秀寧,可真笑死人了。」
玲瓏大名王秀寧,這還是奉先生給改的名字。她一聽于飛又在嘲諷自己,也不示弱,將手中正提著的一籃子鹹鴨蛋往地上一放,柳眉倒豎,眼睛瞪得滾圓,指著于飛道:「你個臭于飛死于飛,竟然敢嘲笑本姑娘,我就是不秀氣了,怎麼著吧,礙著你什麼了?」說著還覺得不夠解氣,飛起一腳,直向于飛的屁股踢去。
于飛正抱著藍堇兒送給凌天放的百花蜜酒的罈子研究,一見玲瓏飛腳踢到,連忙跳到一旁,嘴裡叫道:「哎哎,小心小心,踢壞了我不要緊,這可是咱們凌幫主的心肝寶貝,要是摔著了,小心你天放哥哥跟你沒完。」
凌天放正站在船頭欣賞風景,聽于飛提到自己,眉頭大皺,問道:「好端端的,扯上我幹什麼。」玲瓏一聽,卻是聽得好奇心大起,趕忙向著于飛問道:「什麼天放哥哥的心肝寶貝,這罈子有什麼好東西?」
于飛也不看玲瓏,自顧自地舉著罈子左看右瞄,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他越是這樣,玲瓏越是好奇,湊到于飛身邊,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酒罈子細看,嘴裡一疊聲地問道:「這就是個酒罈子嘛,還這麼小,咱們酒樓裡的酒罈子可比這個大多了,有什麼稀奇的?臭于飛你別釣胃口了,趕緊說啊。」
于飛看看玲瓏真著急了,這才慢條斯理地說:「罈子不稀奇,關鍵是送的人稀奇哦。我跟你說啊,這罈子酒,就是今天咱們在江邊碰到的那伙五毒教送的。」玲瓏剛從于飛手裡搶過罈子抱在手中研究,正念著罈子上貼的紙條:「百,花,蜜,酒,聽起來好像很好喝的樣子啊。」卻突然聽于飛說道這酒來自五毒教,頓時像被毒蟲蟄了一口一樣,一個哆嗦,將手中酒罈扔了出去。于飛一見,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接住,這才沒有整罈酒摔在艙中。
玲瓏將酒罈丟出之後,還覺得不夠,將手在江水中洗了又洗,又用手帕反覆擦了一遍又一遍,嘴裡還嘟噥著:「臭于飛,五毒教的東西你也敢要,姑娘要是萬一中毒了,跟你沒完。」
于飛手捧著百花蜜酒,一疊聲地叫冤:「又沒人要你看,是你從我手上搶過去的。再說了,這酒可不是給我的,我跟你說啊,這可是五毒教那個穿藍裙子的什麼聖使特意送給咱們凌幫主的。」
玲瓏原本就對五毒教的東西畏懼三分,又聽說是藍堇兒所送,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秀臉一板,向著于飛道:「哼,那個妖女古里古怪,一身是毒,不知羞恥,她的東西,肯定沒一樣是好東西,趕緊給我扔了。」說著,伸手就要從于飛手裡搶那只酒罈。
于飛一見,趕緊抱住酒罈一閃,躲了開去,說道:「別呀,人家說這是好酒,大補呢,你就不想嘗嘗?」玲瓏將嘴一撇,哼一聲:「誰稀罕喝她的臭酒。」說完,又轉向凌天放叫道:「你也不許喝。」凌天放看她在那裡鬧脾氣,也不接話,只是笑笑不語。
于飛見玲瓏小孩心性,鬧起了小性子,眼珠一轉,將酒罈放在艙板上,嘴裡說道:「說得對,咱不稀罕。」玲瓏見于飛附和自己,心中歡喜,笑道:「這才對嘛。」于飛將酒罈放在地上,自己坐在旁邊,一直手點著酒罈在地板上轉著圈圈,口中說道:「不過這樣一來,是不是顯得咱們怕了她,都不敢喝她的酒?」
玲瓏孩子心重,最受不得激,聽了漲得滿臉通紅:「誰怕她了,我是不稀罕喝而已。」于飛連忙接口道:「對對對,我們玲瓏姑娘怕過誰呀,哪能怕了她呀。只不過,萬一有人這麼說,只怕大家都要說你怕了那藍裙女,這才不敢喝這酒。」玲瓏一聽,頓時火往上撞,將船艙內的桌子一拍,就要反駁。于飛卻不讓她說話,接著說道:「而且啊,咱要是不喝這酒,那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不知羞的女人?」
玲瓏頓時一愣:「這怎麼便宜了她?」于飛一見玲瓏慢慢上套,心中大喜,連忙向她解釋道:「你看啊,人家送了咱們一罈酒,雖說多半沒懷著好意,但畢竟是送了不是。咱要是不喝,回頭還要回禮,那不就虧了嗎。要照我說啊,最好是咱們給她喝個精光,然後下次再要,再喝光,喝窮她,這才算幫玲瓏姑娘出了一點氣。」
凌天放站在船頭,聽著于飛滿嘴胡說八道,心裡暗暗好笑,也不點破。玲瓏那邊卻信以為真,她沒想這喝酒跟回禮沒什麼關係,只是覺得于飛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很厲害的樣子。又受不得激,聽到這裡,伸手將桌子一拍:「說得對,咱們現在就把它喝光。」
于飛連激帶拍帶繞地說了這麼一大段話,等的就是她這一句,聞言大喜:「哎,這就對了,等著,我拿碗去。」他還怕玲瓏想明白了又要砸酒罈,不敢把酒罈留在艙中,索性提著罈子下到艙底,取了碗筷和一些下酒的菜餚上來。
凌天放本來站在船頭,聽到于飛上來,走進艙中,笑著說道:「既然是這樣,我也來幫你們一把,咱們一起把這酒喝光。」說罷,又抬頭向著艙後喊道:「鐵牛,一會我換你,你也來喝點。」
于飛與玲瓏一起將艙內的飯桌擺放端正,又將菜餚擺好,是一盤熟牛肉,一盤鹹鴨蛋,一盤干豆腐絲和一盤臘雞。四碟都是熟菜,是秀雲做好了帶給他們在船上吃的。菜餚碗筷擺好,于飛提過酒罈,小心將泥封敲掉,又輕輕揭開蓋在壇上的油紙,頓時之間,濃郁的酒香混合著花草清香一下子湧了出來,飄得滿艙都是香味。凌天放雖不常喝酒,一聞這香氣,也知道這是好酒,不由得讚歎一聲:「好酒。」
凌天放一聲「好酒」喊出,卻突然又聽到一聲「好酒」傳來,便彷彿回聲一般。仔細分辨,這聲音卻似乎是從船外傳來。眾人都是一愣,此刻正航行在長江之中,外面怎麼會有人說話呢?
正在這時,那讚歎之聲又響了起來:「萬里雲行遠,一壺醉意長;江流石不轉,風起雲輕揚。好酒啊,好酒!」凌天放心中詫異,連忙站起身來,轉身出艙。他循聲來到船頭,定睛一看,只見長江之中,距離白水幫座船十丈開外的地方,正有一條小船,斜斜地在自己前方,順著風行駛。說是小船,倒不如說是一隻舢板更合適。那船長不到六尺,小得僅容一人,掛著一張白帆。凌天放等人所乘的也是小船,但與這條船比起來,就像大馬比之於小狗一般。
這小小舢板上還裝得有桅有帆,桅桿旁邊站著一人,二十三四歲年紀,英俊得令人嫉妒,頭戴著一副白色公子巾,一身素白長袍隨著江風飄飄擺擺,手中捏著一隻酒杯,微微瞇著眼睛,正在那裡邊飲邊搖頭晃腦地讚歎。原來是一隻路過的小船,只是那船小得出奇,真不知這人是怎麼駕著在這長江大浪之中行駛的。
凌天放見這人原來是在自斟自飲,想是湊巧和自己同時出聲讚歎,並不是向著自己所發,暗笑自己多疑,一轉身便要進艙。他剛一轉身,卻忽然聽到那人又在高聲說話:「這位兄台,小弟有禮了。」兩船相隔十丈開外,長江之上又江風凌冽,這人說話也並未揚聲高喊,凌天放卻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想到這裡,凌天放心中一動,看來這白衣書生竟是身負上乘武功,難怪能單人獨舟,駕著這小舢板在長江之中行駛。
凌天放見那白衣書生呼喚自己,連忙又轉過身來,正看到那白衣書生長身一躬,向著自己行禮,手中的酒杯卻依舊捏在手中,還平平端著,似乎怕酒灑出來一樣。凌天放連忙也向著白衣書生抱拳一揖,回了一禮。朗聲道:「兄台好興致啊,只不知喚我有什麼事情?」
那白衣書生站直了身子,隨手在小船上扳動幾下,將漸漸飄離白水幫座船的小舢板又調了回來。這才向著凌天放說道:「方纔見兄台出艙,小弟看兄台一表人才,心中頓感親切,正要與兄台攀談,哪知兄台一見小弟,轉身就要回艙。小弟一急之下,這才連忙出聲喊住兄台。哎,難道是小弟什麼地方不夠周全,讓兄台嫌厭了嗎?」
凌天放見他誤會,連忙解釋道:「兄台多慮了。」話一出口,凌天放自己便暗暗一愣,怎麼自己說話也帶上了這白衣書生文縐縐的架勢。想到這裡,自己也不禁好笑,接著說道:「在下剛才看見兄**自賦詩飲酒,怕我這俗人擾了兄台的雅性,這才想迴避一下,想不到讓兄台誤會了。」
那白衣書生嘻嘻一笑,將小瓷杯湊到嘴邊,飲了一口,這才說道:「原來如此。」說到這裡時,他的小船已經靠到了白水幫帆船三丈來遠的地方,與白水幫的船隻並排而行。白衣書生笑道:「有酒無友,這酒乃是獨飲的悶酒。小弟方才聞到兄台船上酒香四溢,中人欲醉。看來兄台也是好酒之人,不如我們共飲一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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