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茂發問,奉先生突然轉過一張疤臉向著張茂,臉上肌膚不動,看不出表情,但一雙眸子閃過一片苦楚與淒涼之色,看得張茂禁不住呆在了那裡。突然聽到奉先生那一把柔和的聲音傳來,才一個激靈,彷彿從夢中驚醒一般。只聽奉先生徐徐說道:「以你看來,現在與東廠和錦衣衛開戰,白水幫勝算幾何?」
他問完這句,也不等張茂開腔,卻自顧自地接下去說道,「不開戰,並不等於白水幫坐視不理。當下的關鍵之處在於怒蛟幫的爭奪,能將怒蛟幫作為與東廠角力的戰場,就能夠最大程度降低我們的損耗,同時又能夠避開我白水幫戰力不足的缺點。而對於怒蛟幫的爭奪,又以智蛟廖游最為關鍵。怒蛟幫不是什麼大幫派,一個錦衣衛百戶坐鎮,已是綽綽有餘,這廖游應該就是東廠在此地的首腦,只要他不在,對怒蛟幫的爭奪就穩操勝券。而爭奪怒蛟幫的另一個關鍵之處則在那凶蛟鄧百里身上。現下怒蛟幫一片混亂,若是任由廖游整肅,不出三天,整個怒蛟幫就會盡入廖游掌握。但此時若是殺掉廖游,怒蛟幫難免分崩離析。惡蛟崔雄信與陸行蛟臧仕誠與東廠的關係不明,若是東廠派人接替廖游的職務,兩人有九成的可能投奔過去,怒蛟幫仍然是東廠囊中之物。現下怒蛟幫之中,除了這三人,以飛蛟、凶蛟為首。飛蛟在幫中素不合群,現在又不知所蹤。此刻只有扶凶蛟對抗三蛟,重聚怒蛟幫,才有可能讓怒蛟幫為我所用,與東廠對抗。」
奉先生說到這裡,見在場幾人中,凌天放微微頷首,于飛眉開眼笑,張茂沉吟不語,劉勇劉猛兄弟則是一頭霧水,便轉向幾人,解釋道:「總而言之,當下首要之事有兩件,一是除廖游;二是救凶蛟。」
劉勇劉猛兄弟素來直爽,剛才被奉先生一段分析說得如墜五里霧中,聽到這句話,終於明白,兩人齊齊一拍大腿:「明白了,這還不簡單,那廖游就交給我們兄弟了,保管讓他死到不能再死,你們就等著聽好消息吧。」
這兩人說到這裡,還想往下說,只見秦先生轉過頭來,兩道目光突然變得尖銳凌厲。劉勇劉猛兄弟被這目光一掃,嚇得全身一抖,嚅嚅地再不敢往下說一個字。
秦先生也不敢兩人,接著說道:「廖游需除,但絕不能與白水幫扯上關係,這事聽我安排,務須做得隱秘。」說道這裡,轉向凌天放,「煩凌幫主請石頭過來,我有重用。」
凌天放向著于飛使個眼色,于飛立刻走到門邊,向著外面嘀咕幾句,重新回到座位坐好,向凌天放示意已辦妥了。
秦先生都看在眼中,又轉向眾人說道:「石頭沒來之前,我們先說一下另外兩個關節,一是凶蛟鄧百里,二是小太歲周弘。」
張茂不解道:「凶蛟鄧百里救出來就行了,周通更簡單,放掉就是,這裡面有什麼困難嗎?而且鄧兄還要早救,否則吊得久了,只怕救下來人也廢了。」
奉先生向著他擺了擺手,說道:「不然,這事急不得。當務之急,先除廖游,後救凶蛟,這是根本次序。而且救凶蛟鄧百里還不能跟咱們白水幫扯上關係,我和我身邊的幾個人都比較面生,此時就由我來辦。」
凌天放一聽奉先生要親自處理救人之事,微覺差異,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又沒想清楚關鍵之處在哪裡,奉先生又難得主動請纓,不好阻止,便沒有做聲。眾人也是一驚,但奉先生既然已經開口,也都不便提什麼異議。
奉先生彷彿沒注意到眾人的目光一樣,依舊是淡淡的聲音,不緊不慢:「小太歲周弘麼,此人性驕而才疏,本不足為慮,但他畢竟是周世通之子,若是有人蠱惑或是挾制此人,再用他的名號與凶蛟相爭,那就會變成心腹大患,此人最是……」說到這裡,用手比劃了一個「殺」的動作。
凌天放一見,微微皺眉道:「周弘雖然驕狂,也仗著他父親的勢力橫行霸道,但此人罪不致死。而且他剛剛遭受了滅幫喪父的變故,此時再對他下手,未免太不近人情。依我看,周弘不足為慮,就放了他,由他去吧。」
奉先生聞言,斜睨了一眼凌天放,疤面上不見表情,只讓人感覺神色有些古怪,但也沒有出言反對,轉口說:「既然凌幫主要如此,那此時也交給我辦吧,放他之前,我先把怒蛟幫的遭遇告訴他,曉知情理,要他不要同白水幫為難,也莫要中了東廠的奸計。」
凌天放見奉先生依了自己,允諾不殺周弘,微感抱歉,又想著奉先生說道:「如此有勞先生了。」正說到這裡,大門傳來篤篤兩聲叩門聲,接著響起一個清脆的童音:「石頭奉幫主令,前來報到。」
聽到石頭來了,奉先生停下說話,走回自己的座椅,端起茶盞,湊在嘴邊輕輕呷著,等凌天放發號施令。凌天放抬眼向門口望去,發現屋門早被推開了一條縫,石頭的小腦袋已經從門縫探了進來,正在那裡擠眉弄眼地做著怪相等自己說話。
于飛在一旁見狀罵道:「你個石頭,都已經自己鑽進來還在那裡假模假樣的等什麼呢。非要幫主請你啊。」眾人都被石頭逗得忍俊不禁,凌天放也笑罵道:「還不趕快進來,奉先生有事要你辦。」
石頭被眾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哎」了一聲,從門縫中擠進身來,向著凌天放和奉先生抱拳行禮道:「見過幫主,見過先生,叫石頭來幹什麼?」
奉先生放下茶碗,緩緩問道:「石頭,怒蛟幫中現在情況怎樣?」
石頭聽這一問,頓時來了精神:「那可真是雞飛狗跳,一塌糊塗。那個智蛟啊……」石頭說得眉飛色舞,奉先生卻似乎沒什麼心情細聽,他輕咳一聲打斷了石頭的說話,接著問道:「智蛟廖游有沒有全面控制怒蛟幫?」
石頭被奉先生問得微微一怔,沉思了片刻,答道:「還沒有,許多凶蛟鐵蛟的手下都還沒有歸順,廖游和惡蛟崔雄信、陸行蛟臧仕誠還在帶著人各處搜捕攪鬧。凡是怒蛟幫眾,都要寫一份投誠書,不寫的馬上抓起來綁去江邊。我來的時候,還在不停抓人,有幾個反抗的還被當場殺掉了。」
奉先生聽罷,微微點頭:「很好,辛苦你了。我聽說怒蛟幫中有一個叫丁老四的,是凶蛟一派,但此人素無氣節,應該早已倒戈。這人的消息你知道嗎?」
石頭聽了一怔,隨即伸出大拇指讚道:「先生果然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連這個丁老四也知道。這人我見過,剛才還看到了的,當時是跟著一群智蛟的親信在搜捕其他怒蛟幫幫眾,看來是已經投靠了智蛟一邊。先生有什麼吩咐?」
奉先生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和一個蠟丸。對石頭說道:「丁老四這人,自私無膽,是我們對付智蛟廖游的一枚棋子,我準備利用他引廖游上鉤。」一邊說,奉先生一邊將手中的蠟丸捏碎,拿著露出的一張紙條,向著石頭繼續說道:「這蠟丸中的紙條,你想辦法偷偷藏在丁老四身上,將他嚇走,再想辦法讓他被廖游的手下抓住,搜出紙條。至於說如何將他嚇走,我這信封裡有計策,你拿去照辦。」
石頭剛接過紙條,正準備接信封,聽奉先生這一說,頓時樂了:「先生,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石頭,斗大的字不識幾個,平時您教我們認字的時候,打手心打得最多的就是我,您這錦囊妙計,給我也看不懂啊。」
奉先生向著石頭說道:「你石頭的底子,我還不清楚嗎?以你個滑頭鬼,只管去看,保證沒問題。況且,就算你不按我的錦囊行事,只要你能讓這紙條落入廖游手中,我也不管你。」
石頭一聽大喜:「果然還是先生你瞭解石頭,那我就放開了鬧騰去了。」奉先生神色如常:「去吧,那這信封,我就收起來了。」石頭一聽,慌忙湊了上去:「別啊,還是給我,萬一我的法子不靈呢?」說著,從奉先生手中接過信封,連紙條一同收好。向奉先生和凌天放分別告辭,退出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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