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堂、雷堂堂主劉勇、劉猛兄弟素來脾氣暴躁,劉猛不等凌天放話音落地,便張口說道:「要依我說,咱們就攻進怒蛟幫總壇,把東廠的那幫兔崽子全揪出來,宰了就完了。」劉勇聽弟弟這麼說,也在旁邊連聲附和。劉勇劉猛兄弟長相粗豪,聲音也響。兩人這一通嚷嚷,把在座的幾個人全都震得耳朵嗡嗡直響。那于飛更是有意堵起耳朵,齜牙咧嘴地在一旁做著怪相。
豹堂堂主李成化精明幹練,聞言略帶疑慮地說道:「怒蛟幫跟咱們一直不睦,這次他們內鬥,弄得元氣大傷,七蛟剩下三蛟,還混進了東廠的閹狗和錦衣衛的爪牙,上下必然不能一心。我們現在跟怒蛟幫開戰的話,頗有勝算。只是縱使勝了之後,又該如何收場呢?東廠的那幫閹狗是留不得的,怒蛟幫與我們只是略有過節,總不能當真就此鏟掉,若是收進咱們白水幫,咱們只怕也吃不下這許多人。」
徐猛聽李成化不贊同自己的意思,臉頓時漲得紅了,大聲叫道:「怎麼不能?官府的狗腿子統統殺掉,想進白水幫的的都收進來,人多好辦事,不願意進咱們白水幫的,就讓他們各自回家種田去。」
于飛的脾氣是逢人說話就想搶白幾句,自己人也不例外,這時聽徐猛發急,也上來湊趣,調侃道:「只不知道那東廠的番役們臉上有沒有寫字,要不然,我們的徐堂主怎麼知道誰是官府的狗腿子,誰又是善男信女呢?」
徐猛常常遭到于飛的調侃,又自知自己這張嘴說不過他,一聽他開腔,只有把滿肚子的火氣強行憋住,紫漲著臉坐在那裡,一聲不吭地呼呼喘著氣。
凌天放看著徐勇、徐猛兄弟瞪著眼睛坐在那裡的樣子,不禁好笑,剛想說幾句話打個圓場,忽然聽到身邊的奉先生開了腔:「于飛!」一把男中音低沉悅耳,甚是好聽。
于飛雖然頑皮,對這奉先生卻一向敬畏,連忙起身抱拳行禮道:「先生!」他也雙目低垂,不敢向奉先生多看一眼。
奉先生也不抬頭看于飛,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剛才說,廖游帶的幾個人,使的是繡春刀?」
于飛聽奉先生問話,連忙回答道:「刀長二尺五寸上下,刀鋒狹長,像是傳言中的繡春刀模樣,但在下沒見過繡春刀,也吃不準。」
張茂一直一言未發,這時也插話進來:「六個人的刀一模一樣,都跟我們尋常使用的兵器不同。而且那廖游既然自稱錦衣衛百戶,身邊帶幾個錦衣衛不是實屬尋常嗎?先生為何如此在意?」凌天放聞言也望向奉先生,顯然也是頗為不解。
奉先生放下手中茶碗,緩緩說道:「不然,廖游如果只是孤身一人,事情要好辦得多,如果那六人都是錦衣衛的話,情況就嚴重了。」
凌天放不解地問道:「先生為什麼這麼說。」
奉先生剛要回答,忽聽門外腳步聲響,接著有人在外面說道:「幫主,有探聽消息的兄弟回來了,說有重要消息回稟幫主。」
凌天放向著門外高聲說道:「讓他進來回報。」話音剛落,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小縫,一個**歲的孩童滑如游魚般擠了進來,一進來就嬉笑著邊作揖邊喊道:「凌哥哥好,奉先生好,張家哥哥、於家哥哥、李家哥哥、兩位劉家哥哥們好。」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凌天放也笑著說:「難怪你叫泥鰍,身子滑,最也滑,探到了什麼重要消息?快說出來吧。」于飛也嬉笑道:「要是消息不重要,我打爛你的屁股。」
那小童泥鰍扮個鬼臉,慌忙說道:「別打別打,保證重要。那個凶蛟鄧百里,他快死了。」凌天放和張茂對凶蛟鄧百里都頗有好感,聞言連忙問道:「怎麼回事,快說。」
泥鰍也知道事關重大,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努力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說道:「那個智蛟廖游,不是跟陸行蛟還有惡蛟把凶蛟鄧百里抓住了嗎。回到怒蛟幫的總壇,就找人搭檯子,就在長江邊上搭了一個五尺高的檯子,上面釘了好多架子。我還奇怪呢,搭檯子幹嘛?又不唱戲。哪知接著就看到凶蛟鄧百里和他的兩個徒弟被押上去了,接著就給仨人都吊起來了。一人一個架子,鄧百里那老頭兒被吊在最前面,身上插著的刀劍也不給拔,就那麼吊在那裡。我剛準備回來報信,就又看到有人被押過來了,一押過來就吊起來,沒多大功夫,就吊了十幾個人了,聽說是不服的全吊過去,要活活曬死。我怕幫主急著知道,就趕忙回來稟報幫主了。」
泥鰍的話還沒說完,那邊的張茂幾人已經是咬牙切齒,要不是估計著凌天放和奉先生還沒說話,只怕早已經暴跳起來。凌天放聽完,心中也是一緊,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向著泥鰍一揮手道:「知道了,下去找石頭領賞。」哪知奉先生卻一擺手,說道:「等等。」接著湊到凌天放耳邊,低語幾句。
凌天放聽完,再次轉身向著還站在那裡的泥鰍說道:「帶個信給石頭,讓你們的小兄弟們抓緊打探兩點:一是廖游的行蹤,盡量掌握;二是凡武昌府中怒蛟幫內鬥的地方都記錄下來,最好還能弄一個名錄。去吧,告訴兄弟們,注意安全。」
泥鰍剛出門,幾名堂主便炸了窩,你一言我一語,各抒己見,說的都是要去找廖游和東廠諸人的麻煩。奉先生卻罕見地站起了起來,凌天放一見,知道他有話說,連忙向著眾人做個手勢,要幾人噤聲。只見奉先生沉聲:「諸位,聽泥鰍所說的情況,事在緊急,諸位先不要爭吵。」
接著緩步走向廳中,邊走邊說道:「十年前的一戰,尤似在目。」眾人聽他先說事情緊急,卻又忽然提到十年前飛魚幫在江上與東廠的那一戰,都頗為奇怪,但又不好打斷,只好由他先說。只是白水幫與飛魚幫關係密切,十年前那一戰,對白水幫的許多人來說都有著滅家喪親之痛,眾人聽他提及,都是心頭一痛。
奉先生繼續說道:「那一戰飛魚幫精英殆盡。」說到這裡時一張疤臉上看不出喜怒神色,但低沉悅耳的聲音卻突然變得有些暗啞,他稍稍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已恢復如常:「而東廠方面也損失不小,八大千戶折損了六名,東廠番役、押送官兵、錦衣衛護衛死傷過三千,東廠三廠督身受重傷,官職也被一擼到底。但這些還是其次,關鍵是此戰對整個江湖格局影響深遠。隨後,飛魚幫被官府滅門,官府對於江湖門派的管制明顯收緊。江西、南昌、南京等地的幾個門派都先後被官府藉機剿滅或是招安。」
他說道這裡,見眾人都是面色沉重,又擺了擺手道:「不過形勢現在也不算太糟,是江湖門派由來已久,黑白、官賊兩道間的關係錯綜複雜,而且少林、武當等有些大派還曾經受過冊封,朝廷也不便做得太過火。而十餘年前迅速崛起的萬歲門又英傑輩出,許多小派邪派不斷依附,漸執黑道牛耳,羽翼漸豐,地方政府難以剿滅。況且朝廷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雖說曹黨仍是大權在握,但據我瞭解,曹公與其心腹劉閣老已漸生嫌隙,兼以韃靼頻頻作亂,牽制了不少軍力,是以這些年各地的門派日子雖說過得有些緊,但整體還算維繫著三方面的一個均勢。」
說到這時,整個廳內已是鴉雀無聲,奉先生四下瞧了一眼,又緩緩說道:「這次對怒蛟幫的行動,顯然也是朝廷抑制幫派的方略之一,但看起來卻與以往不同。怒蛟幫雖然算不上白道正派,但也從沒落下什麼足以被滅派的口實,這次智蛟廖游在行事時公然出示東廠的駕帖和錦衣衛腰牌,如若不是他行事魯莽,便是朝廷已有了全盤的把握,決意打破均勢了。覆巢之下,縱然我白水幫與東廠素無過節也斷然不會是那枚完卵。若是廖游只是一人前來,那還可以說是他邀功心切。但如果如于飛所說,廖游還帶了錦衣衛或是東廠的隨從,就說明此次是官府精心謀劃的行為,只怕遍佈江湖的大清洗也隨之不遠了。」
奉先生這一段話聽得眾人都是背後發寒,劉勇劉猛兄弟更是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是好。凌天放聽罷,略作思考,向奉先生問道:「依先生所慮,怒蛟幫現在的變故,我們當務之急要怎麼做呢?」
奉先生轉了個身,向著凌天放說道:「這正是我要說的。凌幫主你們沒有在望江樓與廖游等人動手,這很好,現在還不是與他們開戰的時候。」
奉先生剛說到這裡,出人意料地,劉勇劉猛兄弟還沒開腔,張茂卻搶先插話進來,打斷了奉先生:「先生,我白水幫與東廠仇深似海,難道就這麼放過他們?」凌天放聽張茂語帶憤懣,忙制止張茂道:「張茂,讓奉先生說完。」
奉先生也不以為意,接著張茂的話說道:「張兄弟說的不錯,在私,我白水幫與東廠仇深似海,斷不可能向朝廷妥協。在公,東廠蓄謀吞掉了怒蛟幫,下一步必然是其他武林幫派,白水幫雖與怒蛟幫不合,但長江幫派唇齒相依,我們也不能坐視怒蛟幫就這樣落入東廠手中。」
張茂這才緩和了神情,但又疑惑地問道:「那先生你為何又說現在還不是與他們開戰的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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