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在大船上站穩身形,先一抖手將繩索丟了下去,供小船上的飛魚幫眾攀登,接著解下腰上的鏈子錘,雙手提住掄開一個大圈自,向著船上官兵揚聲大喝道:「呔!怒蛟幫打劫皇槓!要命的都閃開了啊!」他假報怒蛟幫的名號,卻是想混淆視聽,攪亂官兵。
張千喊聲甫落,飛魚幫幫眾也跟著齊聲大喊起來:「怒蛟幫打劫皇槓!要命的閃開!」群聲應和,如炸雷轟鳴般在江上開去,驚得剛剛被驚醒的漁戶們紛紛躲進船隻門戶之中,誰也不敢伸頭探望。
飛魚幫在這裡攻打船隊,凌義那邊也沒閒著。凌義先前在馬群身上捆了炸藥,點燃引信時便在暗暗計算時間,估算著炸藥即將爆炸之時,便佯攻侯文通一刀,同時趁機躍下了甲板躲避,但卻並未下船。他的輕功比張千要高出不止兩成,一躍便飄出了甲板,但卻並未躍入江中。
他身子懸在船外,連忙凌空吐息一次,用上了千斤墜的內力法門,身子剛出甲板便貼著船身向下墜去。看看墜下四尺來高,凌義立即將火雲刀背在身後,左手一掌按上了船身,運起內力,使一個粘字訣止住下墜之勢,接著身型貼上船身,使出紅雲附日的輕功,緊緊貼在船身之上。他還怕爆炸之時船身抖動穩不住身形,還用上大力鷹爪功,左手生生抓入船壁,定住自己。他抓入船體之時,卻突然覺得手指觸感有異,像是抓在了牛皮上一般,全然不像木料。凌義心中一動,剛要仔細查看,馬身上所綁的炸藥已然連環爆炸開來,船身劇抖,凌義無暇再看,連忙全力穩住身體,免得掉入江中。
凌義所驅趕來的五十餘匹奔馬在攻上官船之時便被弓箭射得死傷過半,之後又跑散一些,真正上船的只有不到二十匹,爆炸也並未持續許久。等到爆炸聲止歇,凌義調息幾次,正準備再攻上甲板,眼角卻掃到方才上船前看到江上的黑影忽然動了起來,微微納悶,當下便不再動作,繼續貼在船身之上,靜觀其變。
凌義附在船身上冷眼旁觀,飛魚幫放煙縱火、搭鏈攻船的景象都一一落在他的眼中。待到毒煙將他所附船隻也捲入其中時,凌義便微微嗅了一下,辨清不過是普通的毒藥煙球,只是在火中加了些巴豆、砒霜、狼毒、桐油、竹茹,還額外加了辣椒之類。對尋常人來說,這毒藥頗具威力,但還不放在凌義眼裡。凌義雖辨明毒藥威力不大,卻也不願多吸,當即屏住氣息,就趁著煙霧瀰漫,船上軍士番子目不能視之時,展開輕功滑上甲板,此時侯文通正站在甲板上紅著眼睛吆喝著指揮軍士救火防煙,凌義看準其所在之處,冷笑一聲,雙腳一點地,身子騰起而起,也不發出聲響,只是凌空一刀,向著侯文通劈了下去。
侯文通方才正想追擊凌義,卻被爆炸震了一個跟頭,剛爬起來組織軍士救火,又遇上飛魚幫的煙攻,頓時被熏得雙眼通紅,淚流不止,頭痛欲裂,連連作嘔。驟然遇上毒煙攻擊,侯文通不由得心中一陣大驚,暗暗尋思:這單刀客究竟是什麼來頭,先驅馬衝破哨崗,又是爆炸煙攻,看這架勢,絕不是逃走那麼簡單。
他剛想到這裡,忽聽飛魚幫隨著張千大吼的那一嗓子,頓時一驚:怒蛟幫?怒蛟幫不是在洞庭一帶嗎?怎麼做起長江上的買賣來了?他心念還沒轉完,一雙朦朧淚眼卻突然瞥見身旁一條黑影凌空飛至,同時亮起一道寒光,從左側迎頭直劈向自己。
侯文通一見,大駭之下,連忙又是一個懶驢打滾倒在地上避開了刀鋒。他倒在地上,心中暗叫晦氣:我堂堂東廠千戶,今天這片刻功夫已經在地上打了三個滾,今天究竟是個什麼日子啊?也是他久經戰陣,應變奇速,倒地之時便想好了還擊之道,就躺在地上將手一抬,便欲將手中單刀向黑影來處擲出。
那凌義是何等人物,橫行甘涼道之時就以快刀著稱,此時趁亂狙殺軍士頭目,更已經知道這侯文通狡猾無比,機會稍縱即逝,出手之時便用上了八成力道。就在侯文通滾倒閃避刀鋒之時,火雲刀的刀鋒便已然追到了面前。等到侯文通想丟出單刀護身反擊之時,凌義的火雲刀刀鋒已離他不到半尺之遙。
侯文通見狀不暇思考,連忙下意識地將頭一擺,同時伸出手臂想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推開刀鋒。只是凌義的刀實在太快,侯文通的手才伸出,刀鋒已然劈下。張千隻是堪堪將額頭了避開刀鋒,卻被火雲刀一刀在臉上,血光四濺之中,左耳左臉連著左邊的膀子一起被劈了下去。堂堂的侯千戶頓時一聲大叫,昏死過去。
凌義一刀砍傷了侯文通,也不停留,腳下猶如行雲流水般從侯文通身邊一掠而過,路過之時又用刀尖輕飄飄向著張千頸上一帶,頓時將堂堂侯千戶了結。
凌義掠過侯文通,突然身形一躍,向著桅桿撲去。同時探出左手,在地上一抄,將帆繩拾起挽在手中,雙腳一點地,又加速衝出了甲板。凌義不願吸入毒煙,到此時仍是突襲侯文通之前的一口氣息。他不敢提氣用輕功,所以只是輕輕跳出甲板。但他此時有帆繩在手,手臂稍一用力,借勢一蕩,整個人便如大鳥般在船外劃了一個半圓,從船頭掠向船尾。趁著身在空中的機會,凌義略略鬆開手中帆繩,讓身體接近江面,就趁那一瞬之機,快刀割下一段衣襟,用江水沾濕,順勢蒙在口鼻之上預防毒煙。
等到帆繩擺至船尾,蕩勢將盡之時,凌義也已經準備停當。他用衣襟摀住口鼻換了一口氣息,同時右手刀閃電揮出,一刀將帆繩斬斷,任由斷開的帆繩軟軟地擺回去,自己卻藉著這一蕩之勢繼續飛向船尾。看到船尾就在面前,凌義閃電般將手中剩下的一段帆繩揮了出去,在船欄上一卷一帶,又借力飛上了船尾甲板,頓時繞開了船頭軍士。
他方才斬侯文通,取水避毒只是一剎那間的事情。等船上眾軍士反應過來,凌義已如飛將軍一般立在了船尾甲板。不過這班東廠番子和錦衣衛確有不同於尋常軍士之處,毒煙初到時雖然亂了片刻,但轉眼便鎮定了下來。這時看到凌義從船頭蕩至船尾,便欲結成隊列,上前圍攻。凌義心中掛念於尚書之子,想著此來是為了救人,不願與這些官兵糾纏。他一見官兵又要結陣圍攻,當即伸手向腰間革囊一探,抖手打出三支鋼鏢。他這次來救人,對付的都是官兵,所以身上預備再的都是些鋼鏢鐵蒺藜之類的要命暗器,發放暗器之時也是務求一招斃敵,再不像對飛魚幫之時出手留有餘地,用的也不只是錢鏢銀碼。
這三枚鋼鏢是凌義全力打出,這些東廠番子和錦衣衛哪裡能夠抵擋。三鏢打出,立時便有三名軍士咽喉中鏢倒地。而且凌義的勁力著實太大,鋼鏢從三人的咽喉直透了出去,射在三人身後的軍士身上。竟然三支鋼鏢打倒了六人。這六人倒在地上,軍士聯攻的陣列便立時一亂。凌義趁此機會,火雲刀一立,連攻三刀,又砍翻了四人,轉眼間便從軍士隊列中衝了出去。凌義之前查探船隊時,便看好了船隻格局,此時衝出軍士圍攻之後便展開輕功四下遊走,左右接連出刀將軍士們攪得更亂。
凌義一心搜尋搭救於益節幼子於冕信的下落,不願與軍士們糾纏,三刀攪亂了軍士們的陣型之後突然一聲長嘯,火雲刀一翻,一招烈焰焚天使了出來,長刀揮出千百個熾熱鋒利的刀氣漩渦,向著一眾軍士撒去。這一招烈焰焚天乃是凌義火雲刀法中的厲害招式,一使出來便刀氣四躥,這些東廠軍士哪裡抵擋得住,一片血雨潑灑之中,生生被凌義砍出了一片空地來。凌義一招逼開了圍上來的軍士,目光如電掃了一眼江上影影綽綽聚攏的飛魚幫小船,也不理會正攀爬攻上船隻的飛魚幫眾,身形一閃,便冷不防抽身閃入了船艙之中。
飛魚幫眾此時也陸續攻上了官船。張千所使的一對鏈子錘沉雄剛猛,最利陣地群戰。所以美女蛇楊春安排他先上船搶佔甲板。此時張千站上甲板,手中鏈子錘運足了勁,一招橫掃千軍使了開來,打得六七名東廠軍士一齊翻到在地。
張千外門功夫了得,每個鏈錘都足足有三十斤重,別看遇上凌義時束手束腳,此時對上東廠的尋常軍士們,雙錘運開來遠攻近打,軍士手中的單刀碰上即飛,一時無人能攖其鋒。張千鏈子錘使開,一丈二尺長的鏈錘片刻之間便在甲板上掃出一塊空地,讓後面船隻上的幫眾陸續攻上。
長江之上江風猛烈,飛魚幫的煙攻在江面上持續不了多久,片刻功夫便被凜冽江風吹散。但只是這片刻之機,飛魚幫的近百條小船已經將十餘條官船團團圍住,每條船上都有三五十名幫眾在吶喊進攻,聲勢極為驚人。
但若仔細觀看就會發現,除了攻打船隊旗艦的十餘條飛魚幫船隻上的幫眾是全力強攻,其餘各船上的飛魚幫眾卻大多只是搖旗佯攻,顯然只是為了牽制住船上官兵,不讓他們去援救主船。不過飛魚幫這麼一攻,卻幫了凌義的忙,船隻上的官兵都忙於應付飛魚幫的進攻,只分得出一半人去圍攻追趕。
張千這鏈子錘雖然施展開來頗具威力,但畢竟是重兵器。饒是張千氣力驚人,全力使了半晌之後卻也開始氣喘吃力起來,鏈子錘運轉轉之間已經不如當初靈活。
雖是如此,張千卻仍是拚命催動鏈子錘,生怕一時懈怠便被軍士們鑽了空子。他這路流星錘法招式凌厲,每招使出便有一名軍士應聲飛出。但他剛使到第三十招流星趕月時,雙錘一先一後將一名軍士打得口吐鮮血翻到在地時,鏈子錘卻突然一頓,停在了原地。
張千嚇了一跳,連忙拉住錘鏈向後一奪,可鏈子錘卻紋絲不動,竟然收不回來。他定睛看去,原來是一名軍官穿著的中年壯漢,手中拿一對亮銀短戟,戟頭掛住了鏈子錘上的鐵鏈,也正在往回拉扯,難怪鏈子錘扯不回來。原來這軍官在旁邊看出張千氣力漸漸不濟,竟突然插上,硬生生用戟上的月牙掛住了鏈子錘,打算強奪張千的兵器。
張千兵刃被人掛住,頓時急了,連忙雙臂用力拉動鐵鏈,想要奪回鏈子錘。可他連拽兩下,鐵鏈仍是紋絲不動。張千不禁心中一凜:看來若論臂力,此人不在自己之下,現下鏈子錘被他掛住,再要奪回可就難了。
張千正在心驚,突然看到方才被他逼開在一丈之外的軍士已經搶進身來,幾把單刀不由分說迎頭砍了過來。張千比力氣鬥不過這持戟的官員,又捨不得丟開兵刃,只好閃身側步躲在一旁,讓開了軍士們的單刀亂砍。
躲開軍士們的亂刀,張千氣凝丹田,雙臂較上十成力,回奪鏈子錘。可剛一發力,張千心中便暗叫了一聲不好。他剛才幾次用力,都感覺鏈子錘紋絲不動,便如拴在石柱上一樣。可這一次,他使足了力氣一拉,卻感覺對方一絲力氣也沒用,鏈子錘在他全力拉扯之下,毫不受牽制,被拉得倒飛而回,反向自己打來。於此同時,在鏈子錘兩道烏光之間赫然還有兩道銀光飛刺而至。原來那軍官算準了張千必捨不得鏈子錘,便挑著他全力回奪之時突然放開掛著鏈子錘的短戟,同時緊隨被張千扯回的雙錘合身撲上,雙戟直刺張千面門。
張千這全力一扯用空了勁力,胸口便如被大錘敲了一下般血氣翻湧。他正自難受,又見雙錘雙戟同時攻到,心中長歎一聲:罷了,這是流年不利啊,先遇凌義,現下又遇到這軍官,都是一樣的法子,難道我張千注定要死在自己的雙錘之下?想到這裡,他索性將胸膛一挺,閉目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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