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光學的確如您從前說過的那樣有趣」雷蒙反而微笑起來，任何學術上的內容都能讓他的心情變得更好。他刻意眨眨眼睛，濕潤一下看起來有點無神的左眼：「現在我的眼睛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強大，並且更加不易受傷，要不是合格的球面晶體幾乎無法生產而只能靠碰運氣，我甚至還會考慮製作更多的這種眼球。」
如同剛才所說的一樣，失明的眼球不會自己消失，替換的假眼也不會自己進去，要完成這個更換工作，無論其中與軀體的融合工作如何複雜如何不可思議，用最直白的話說，也都是要把壞死的眼球挖出來，把代替品放進去。
換言之，雷蒙自己身上的每一個裝置，幾乎都是用同樣粗暴而無法迴避的方法安置進去的。而雷蒙居然能從這些聳人聽聞的手術中挺過來，還能清醒的活到現在，簡直就是不亞於卡莉爾的一個奇跡。
一個雷蒙和佛羅薩兩個人親手創造的，驚世駭俗的奇跡。
「『血脈，循環系統的研發比預想的還要順利」雷蒙沒得到卡莉爾的回應就自顧自的繼續說起來，然這些技術令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每一個懂行的煉金師汗毛倒立，但是經歷過這一切的自己也因此更加得以，就像是個炫耀成績的孩子。
「您所說過的感染與排異反應最終都成功的使用血脈得到解決，這正是之後所有替代式義體可以存在的基礎」雷蒙拍拍自己的胸脯：「內壓增幅系統在心臟外側與心臟共同工作，並且替代心臟的一部分循環功能來減輕負擔，同時也在衰老後擔當維持循環的任務，左臂內骨骼也處理過一部分，哦，這並非因為左臂受傷····『·」
「夠了……」
「老師，真正開啟自己的身體後才發現您從前說過的的確準確，這在手臂骨骼替代時給了我不小的幫助·循環也是，人類真是奇妙－的難以置信，而且心臟……」
「夠了……！」
卡莉爾大聲打斷了雷蒙的話，然後猛然低下頭用力抹了一把眼睛·用不知是生氣還是心疼的複雜語氣對雷蒙大聲喊道：「你這都把自己一般身子挖開過了怎麼還沒有死，你這個白癡！······佛羅薩！你還願意幫助他，你們都忘了我從前對你們每個人都說過的話了麼！！」
雷蒙抬在半空中的手一下停在了空中，他有些錯愕的看著卡莉爾，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的聽著卡莉爾大聲說出的這句話，而直到聽完這後半句後，才輕鬆的微笑道：「不·老師，哪怕已經開始了試驗，我也一直覺得您的教誨是正確的，但是有一件事情您從來沒有對我們說過，那就是人並不是總能作出正確的選擇，無論因為自己的意願還是因為其它制約。我們要做的，是我們該做的事情。」
「而這該做的這件事情，讓我們有了在現在見面的機會。」
雷蒙微笑著說著·毫不退縮的面對著卡莉爾的眼神。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見面就是對雷蒙當時的冒險最大的肯定，壓過一切的·無法被質疑的肯定，無論爭論如何有道理，結果已成事實，而事實說明了雷蒙的正確。
要不是賭贏了這次對自己的賭博，現在雷蒙無論如何不可能還站在這裡，更沒有機會再見到卡莉爾。
「那麼如果你還有機會，你還會繼續這個工程嗎？」卡莉爾瞪著雷蒙，她現在也無法說雷蒙的做法是不是正確，這種幾乎必死的研究竟然也敢這樣義無反顧的做下去，和娜塔麗亞謹慎的理念完全相左·但是事實是雷蒙漂亮的贏了賭局，這讓卡莉爾沒辦法再指責太多，就有些微妙－的惱火。
聽卡莉爾這麼一問，雷蒙有些遺憾的笑著搖了搖頭，用一種很惋惜的語氣說道：「不可能了，老師。我想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
「嗯？」
「已經沒有完成這些的條件·所有的設備和數據都已經毀掉了，在我們從森德蘭出來之前，我們將整個實驗室毀掉了」雷蒙輕鬆的說：「噢，這就像是少了一個包袱，很不錯，相當不錯，我承認那一刻是我幾十年來最輕鬆的一刻。」
他鬆了鬆肩膀繼續：「這些東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準備好的，研究數據更是難以獲得，不會再有這項技術了，我也再沒有條件把這個研究繼續下去。
即使我現在想繼續也沒有辦法，沒有那個條件了。」
但是這種技術要是能發展的話，的確是一種非常非常厲害···…幾乎對人類都是顛覆性的，卡莉爾自己身為煉金術師的那一部分思維甚至有讓雷蒙繼續重建這項研究的衝動，只是很快就被理智遏制住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整個基礎水平還不足以讓這個研究穩妥的繼續下去，遠遠超過界限的發展雖然可能獲得一定的收穫，但是一定會在不遠的將來碰壁，這可不是一個好的結果，還是得等待發展才比較合適。
但是有條件的話，雷蒙和佛羅薩估計還可能繼續這項研究，他們和卡莉爾不同，對煉金術已經脫離了使用需求，而是一種不可能讓自己停下來的偏執。這種偏執讓雷蒙活到了現在，但也可能在過程中就死亡無數次。
「但是······你用了『血脈，……」卡莉爾皺緊了眉頭，她在雷蒙手舞足蹈比劃著的時候，都能看見左手小手臂內側從皮下露出的一段金屬，一直延仲到手腕位置，在手腕上的金屬留下一個精細加工過的圓孔。
「哦，嗯，是的，老師，這個理念真是非常厲害，完成了更是解決了不少難題」雷蒙翻過左手，把手臂內側亮出來：「我盡量想把這個接口做的不那麼起眼，但是液壓單向閥想加工成這樣實在是太困難了，露出的部分稍微大了一點，不過沒關係，定期向內補充注射到血脈循環中，在日常身體運作中消耗掉的廢料會隨著體液一起排出，除了不能在體內自行生產之外，沒有任何的問題！」
真是個瘋子……
不過這句話大概是對雷蒙的一種讚賞。
「我不是問你這個」卡莉爾從位子上站起來，但是身高的差距讓她看著雷蒙的眼睛時還是需要微微抬起頭：「你說你們毀掉了整個實驗室？你們已經完成血脈的小型過濾設備了？」
這東西從前娜塔麗亞就有所耳聞，雖然瘋狂，但是的確有實現的可能，問題是整個替代式的更改對身體而言是無法逆轉的，而且必須依靠血脈來維持整套系統的正常工作，包括免疫和緩解排異反應等重要功能在內都需要依靠那種詭異的翠綠色液體來完成。
而這種東西並不是那麼好生產的，它的產量並不低，但是需要的設備無比龐大，它需要足夠的規模來完成一些複雜的合成與過濾工作，化學性質決定了這種設備幾乎無法減小體積——如果沒有小型化，雷蒙肯定沒有了更多的獲取渠道。但是雷蒙現在的身體時時刻刻都在緩緩消耗著這種東西，得不到補充的結果就意味著，剩下的生命可以掐秒錶了……
「不······老師，您的推斷的確是正確的，我最終也沒有完成血脈的優化生產。我還有一部分剩餘的存量，當然在這些消耗完之後，我就該再次與您說再見了，或許這次才是真正的永別。」
這個事情雷蒙自己當然早就已經想過無數遍，從計劃毀掉實驗室開始就已經做好了這個覺悟，到現在這點問題已經不能再激起雷蒙的任何想法。他平穩的陳述著這個事實，結局早已經定下，自己只有安然等待它的到來而已。
「這就是······你為自己安排的結局？」卡莉爾沉著聲音：「就這樣？這就是你所希望的？從我的工坊決裂出去，把森德蘭輔佐起來，然後把自己身體弄的一團糟，然後就這樣一個人在深山老林裡死去？」
卡莉爾隔著桌子指著雷蒙問道：「就為了這樣一個結局，你就不惜在當時與我們決裂？別開玩笑了！若是當時你沒有那麼做，我們甚至有機會集合所有人共同完成這項研究，哪裡會搞的這麼狼狽。同樣也拜你所賜，我從這次醒來開始就受到來自森德蘭的威脅——這也正是你一手扶持起來的。」
要不是掌握著一些超前的技術，森德蘭哪敢對整個世界開戰，別癡人說夢了。
雷蒙和佛羅薩相互看了一眼，面對卡莉爾的職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才不會讓你這麼輕鬆的就一死了事。」卡莉爾指著雷蒙的眉毛：「你就想這麼幾天混過去，然後撇下手讓半個世界的國家陪你收拾森德蘭這個攤子？不，你得自己來！」
卡莉爾沒給他留說話的時間，上去一把揪住雷蒙的衣服領子湊上去說：「你們來這裡不就是為了最後來一次琉璃聖堂麼？很可惜琉璃聖堂只能治癒疾病，你的情況並不在它能生效的情況內。但是同樣很可惜，我在這裡等你，而只有我才知道如何讓琉璃聖堂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來。」
「你不是快死了麼？」卡莉爾鬆開雷蒙的衣襟：「沒關係，讓別人分給你一些生命就好了，正巧的是，我們這裡有個傢伙手上的這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我還有事情要你做······才不會讓你這一個這麼好用的傢伙，就這麼輕鬆的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