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隻覺得此刻她大腦一片空白,竟是空空的,只看得到眼前這雙眼睛。那純粹的冰藍色,讓她覺得胸口難以抑制的疼了起來,她看著面前的這個人,全身裹在一個墨袍裡,連頭上也戴了黑色的披風,從她這個角度看去,他全身都是黑的,竟然只有一雙眸仁是那種與整個人散發出來的陰暗氣息完全不同。
他歪了歪頭,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骨頭傳來的聲音更加清晰。
卿九沒有動,看著他靠得越來越近,在離她只有三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緩緩地抬起頭,她只看得到墨袍裡空空的,依然是被遮蓋著,可她能感覺到他的手滑過臉時的那種冰涼感。
她的呼吸都緊了,直直地看著他,放任自己隨著自己的心就這樣沉迷。
他從她臉上觸到了血,冰藍色的眸仁垂下,望著那血紅色,眼眸裡終於有了一絲人氣,卻是血紅色的鋒芒,讓人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卿九竟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他掙了掙沒有掙脫開,俯身,離得更近了,直直地瞧著她的臉,看著她眸孔裡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看向了她的身後,那滿地的血腥似乎刺激到了他,他不再掙扎,卻是朝著那些人走去。
他們嚇壞了,不住地向後退,眼前的這個人渾身都散發著一種陰邪的氣息,太過詭異。
卿九被他拉著向前,她的手緊緊攥著他,她甚至能夠感覺到掌心下的手冰涼的沒有一絲的溫度,又太過瘦削,就像是只剩下骨頭一般,那麼冷冽,那麼讓人心疼。
自己這樣奇怪的想法蠱惑了她的心思,她就那樣看著他,看著他走到那些人的面前,抬起了手。
「啊!」
離得最近的那個人突然尖叫一聲,竟是嚇暈了過去。
卿九歪過頭看去,這次換了角度,在日光的映照下,她分明是看到了一截手骨露在墨袍下,那骨頭太過純粹,白得慘淡,在墨袍的映襯下更加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的心突然就縮成了一團,她捂著心口,難以抑制地喘息著,覺得整個世界彷彿都陷入了一種黑暗,她張著嘴,無聲的呼吸著,她看著他抬起了手骨,指著那個死去的人,他身體裡流出的血竟是隔空朝著他的指尖匯去。
血腥味太過濃烈,讓她的臉白了下來。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嚇暈了。
卿九靜靜地看著他吸乾了那個死人身體裡的最後一滴血,她看著那人乾癟下來的身體。
突然莫名笑了一聲。
她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小巷裡太過突兀,那人微微轉過了頭,冰藍色的眸仁裡微微透過疑惑,他伸出手,指骨清晰地露在了她的面前,那麼清晰,那麼純粹,那麼脆弱,她甚至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就會看著他粉碎。她咬著唇,看著他的指骨落在了她的眼角,那種冰涼的觸感讓她怔怔地看著她,隨即,她就看到那人的手骨濕了一片。
水漬很快滲入了他的骨頭,他歪過頭看著,很莫名,彷彿覺得更加奇怪了。
「跟……血……不……同……」
他嘶啞著出聲,聲音很低,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彷彿每說出一個字都要花上很多力氣一般。
卿九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已經落下了淚,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她只是拚命地攥緊了他的手,無力,恍惚,直到,她看到她的整個世界被黑暗籠罩,在失去意識前,她聽到自己說:「別丟下我。」
可,為什麼?
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
卿九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她恍惚的睜開眼,先是看到了一輪明月,皎潔的月光灑在身上,彷彿鍍上了一層輝光。
她幽幽轉過視線,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忘了他。
他整個人彷彿融入了黑暗裡,就坐在她的身邊,冰藍色的眸仁怔怔地看著她,一眼不眨,她的手裡還攥著他的手,她甚至能感覺到兩人交握的手早就麻木了,可她不想動,就那麼看著他。四周的血腥味早就散了,她半躺在地上,後背倚著他冰涼的身體,沒有溫度,就像是死人一般。
「我以為你會離開的。」
她喃喃了一句,不知道這話到底是跟自己說的,還是和他說的。
那人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低下頭看她,帶動了骨頭的咯吱聲,很清脆。
卿九看著他,莫名覺得想笑。
而她也真的笑出了聲,只是想到自己此刻臉上的疤痕,莫名摀住了臉,應該很難看吧。
她捂了半天,看他沒有反應,才偷偷露出了一雙黑漆漆的眸仁,卻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她怔怔地看著,不自覺地放下了手:「你幹嘛?」
「你……手……不……同……」
他慢慢抬起了頭,骨頭咯吱聲更加清晰,他伸出了自己的手骨,白森森的骨頭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的慘白。
卿九看了一眼,把自己的手貼在了他的手上,「沒有不同啊,你看,一樣的。」
「唔……」
骷髏人歪了歪頭,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話。
又沉默了下來。
只是突然,不遠處莫名傳來了笛聲,很清越,她明顯感覺到身下的人骨頭一僵,就要起身。
她拽緊了他的衣服:「你要走?」
「是……狐……兒……喚……我……」
「……」
卿九臉一白,莫名鬆開了手。
看著他站起身,轉過身,一步步地朝小巷盡頭走。
卿九咬著嘴瞪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裡湧起一股瑟瑟的感覺,狐兒?
那是誰?
是他骷髏娘子嗎?
她重重地錘了一下地面,卻砸的自己的手痛到麻木,她呆呆地望著前方的地面,乾涸的血漬把這個小巷變得陰森而又恐怖,可她卻只能呆呆地坐著,腦海裡都是他那雙冰藍色的眸仁,她有一種感覺,自己一定認識他,他有著一雙和小傢伙一模一樣的眼睛。
可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了,就像是自己也不記得他一樣。
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心口悶悶地痛。
她閉上眼,想著,也許睡一覺她就會把他忘記了,這樣也就沒有疼痛了……
只是,她剛閉上眼,就感覺骨頭的咯吱聲再次響起,很輕微,直到站在了她的面前,她也不抬頭,只是悶悶地閉著眼。
她似乎是聽到骷髏人歎息了一聲,彎下腰,把她抱了起來。
身體一輕,卿九驚呼了一聲,抬頭就撞進了他冰藍色的眸仁裡,她抿著的唇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笑,雙手一身環住了他的脖頸,手下的觸感很骨感,她卻是不介意,勒著他的後頸微微向著她的方向探了探,問:「你怎麼回來了?」
「你……難……過……」
「我難過你就回來了啊?那你告訴我,那個狐兒是誰?」
「……」他看她,彷彿是在細細想著她的問題,許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卿九嗔怒地看了他一眼:「笨!」
竟然不知道那個狐兒到底是誰?那為什麼她一吹笛子他就回去,這麼聽話?「那我來問,你來答好了,狐兒是你娘子不?話說回來,你們骷髏人會有娘子麼?」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搖了搖頭。
卿九終於滿意了:「那就走吧。」
和這些人呆久了,感覺渾身都是血腥味,難受至極。
「我……送……你……回……去……」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卿九呆住了。
隨即想到府裡的小不點,眼眸一黯,沒有在說什麼,只是輕輕地「嗯」了聲,卻莫名的覺得心裡像是堵了一塊。
骷髏人抱著她朝前走,也不說話也不言語,卿九擰著眉,看到他一步步按照府裡的方向走著,她能走路,卻莫名不想走,看著他一步步地挪著,耳邊是清晰的骨頭咯吱聲,她抿著嘴角,仰著頭看著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突然,不遠處傳來清晰的腳步聲,整齊劃一,一看就是軍隊裡訓練出來了的。她臉色一變,想到小巷裡的人,他們應該是西泠月找來的,「你先放下我。」
骷髏人一怔,卻是沒多說什麼,把她放了下來。
她一下來,就拉著他躲到了一旁的暗巷裡,不久就看到西泠月帶著一隊人迅速地疾馳而過。
她想,他應該是去找她,可想到身後的骷髏人,她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回頭看了看骷髏人,「你明天這個時候在這裡等我好不好?我抱小傢伙來看你。」都說父子之間能夠心意相通,她把小傢伙抱過來就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
骷髏人歪頭,疑惑地看著她。
她虎著臉瞪他:「記住了沒?明天就在這裡,一定要來!」
「……」骷髏人看著她,許久,慢慢點了點頭。
卿九這才滿意了,朝著他揮了揮手,「那你回去吧,別讓那個狐兒等急了。」
「……」
他冰藍色的眸仁看了她許久,轉身,才很快消失在暗巷裡。
卿九一直看著他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轉身打算回府,卻在看到巷口站著的人時,怔愣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