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仰著腦袋,面無表情地看著不遠處蹲著的男子,他墨瞳裡閃著無辜的光,卻帶著神往與清澈。
日光緩緩灑在他的身上,彷彿為他鍍上了一層神聖的光。他沒有撒謊,在他心裡此刻存在著一個女子,佔滿了他的心。
只有全心全意地覺得那個人就是他的娘子,他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柔和,無所畏懼。
即使神志不清,即使他對阿蘇依也是不同。
可她的淚水能引起他的不安,卻不能動搖他心裡那個神聖的地方。
只為他口中的娘子所留。
她深吸一口氣,心口莫名像是堵了什麼,很難過,難過到她有種想低聲嘶喊的感覺。
頭頂突然傳來低涼的觸感,一隻手輕柔地撫上她的眉心,輕輕揉著:「小孩,我們要先回去嗎?」她看起來似乎很不舒服。
卿九搖搖頭:我沒事。
應該是不適應這天的寒冷,加上她一直悶在窩裡才會透不過氣。
冷逸綠眸裡掠過一道複雜的光,可也沒說什麼。
只是,把她的蛇身向著自己的胸口靠近了些。
「阿白……」阿蘇依渾身都在顫抖,她的手甚至拿不穩那匕首,淚水從眼眶裡滾落而出,打濕了她的臉,「你、你有娘子了?」
阿白看她又哭了,惴惴不安地頜首:「是、是啊。」
唔,他不應該有娘子嗎?
「她是誰?!」
阿蘇依看到他點頭,臉徹底慘白一片,抓緊了他的手臂,指甲幾乎嵌到他的肉裡,他痛得皺了皺鼻子,卻沒有出聲。
「阿白,她到底是誰?」她又強調了一遍。
「誰……誰是誰?」
他的大腦有些漲,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而且,手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他想甩開蘇蘇,可又怕傷了她。
只能抿著唇忍著,眼裡水潤潤的,小聲的倒吸氣,「蘇蘇,你輕點,好痛……」
可阿蘇依像是沒聽到一般,她的身體幾乎整個貼著阿白的胸膛,阿白本來是跪著的,不得不向後仰,他咬著嘴唇忍耐著,俊美的臉幾乎皺成了包子,更讓他不安的是,蘇蘇此刻的表情真的好嚇人啊。
而且她因為急切,根本沒注意到她手裡還握著匕首,刀刃因為她的力道緊貼著阿白的手腕,劃破了一道口子,血流出來,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袖。
「你弄痛他了。」
冷逸再也看不下去,走過去,一把扯住了阿蘇依的手。
指腹微微用力,她吃痛,立刻鬆了手。
匕首光噹一聲掉在了地上。
阿白立刻向後退了好幾步,縮在角落裡,不安地看著他,像是被驚了的小動物。
阿蘇依這才反應過來,看向他的手腕,鮮紅的血刺得她眼睛蹙然一怔,她攤著手,難以置信地看著,更是無措,向前走了一步,阿白立刻縮了縮,只是退無可退,幾乎要抱住了牆。
「阿白……」
不要怕我啊……
阿蘇依淚汩汩流出,心疼得難以言喻。
「我不是故意的,真是不是故意的……」
她怎麼捨得傷害他,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阿白搖搖頭,半天,看她恢復了正常,才小心翼翼地把腦袋向前探了探,「蘇蘇,你是不是不相信哦?阿白真的有娘子哦。」他眨著大眼,很肯定的樣子,怕她不相信,又強調道:「不信,阿白可以帶你去看的……」
阿蘇依身體一顫。
猛地看向阿白:「她、她在哪兒?」
阿白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也不管手上的傷,「阿白給你看……」
說完就朝著祖祠外跑了去。
祖祠裡的幾人面面相覷,也連忙跟了出去。
阿白一路跑回了竹樓,繞道竹樓後,那裡是他住的地方。竹林搖曳間,不時能看到蛇來回遊走,看到他們也不跑,游來游去。
冷逸幾人趕到竹林時,就看到他抱著一個東西又跑了出來。
離得近了,才發現是一幅畫卷。
他眉頭皺得更深了,其他幾人也停了下來,看到他氣喘吁吁地抱著那畫捲來到他們面前,寶貝似的摟緊了,驕傲地仰著頭:「這就是阿白的娘子!」
「!」
血族族長瞪大了眼,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傻吧!一幅畫是你娘子?」
果然是傻子,嚇得他還真以為他有娘子。
阿蘇依也鬆了一口氣,眼睛紅紅的,卻被風一吹已經不流淚了。
「阿白,這不是娘子……」
阿白依然抱緊了手裡的畫卷,怔怔的:「為什麼不是啦?這就是娘子啊……」說完,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畫卷,指著畫卷,眼睛亮晶晶的:「看,這就是我娘子!」
眾人朝著話看去。
其他幾人微微深吸了一口氣,而阿蘇依和冷逸卻是臉刷的白了下來。
畫捲上畫的是兩個人,肩膀挨著肩膀,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只是女子似乎很不願意,一直皺著眉,身後的男子半摟著她的肩膀,威嚴的氣勢,凌厲的墨瞳卻在看向女子時,溫柔似水,彷彿整個世間他只看得到她一般。
他們皆穿了一身紅,像極了成婚的喜服。
只是女子一頭銀絲如雪,男子一頭墨發如緞,相擁在一起,時間彷彿在那一刻靜止一般,別人根本融入不到他們的世界。
男子是阿白,只是不是現在的阿白,畫捲上男子那一身的貴氣跟此刻傻不愣登的阿白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可偏偏他們說不出來的震驚。
他就是阿白。
畫卷旁邊還題著字:吾妻摯愛,一生無悔。
卿九不知何時抬起了頭,目光怔怔看著那八個字,突然覺得心口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一滴淚瞬間滴落而出。
吾妻……吾妻……
——蛇蛇,對不起……
——我以命渡你安魂,不求銘記,只願你一世安康。
頭突然像是要炸開一般,夢魘裡那個身影像是鬼魅一般死死纏住了她,她掙脫不開,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