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一時陷入了恐慌,霄祈的眉頭死死擰著,盯著床榻上面容蒼白的男子,許久,才吐出一個字:「救。」
他這個一落,所有的御醫也不敢耽擱,立刻開始施救。
可床榻上男子的生命力卻像是透支了一般,一點點地向外流失。
或者,更像是他自己放棄了一般。
幾個御醫對視一眼,均是歎息一聲,這蕭御醫恐怕是自己不想活了啊?
否則,怎麼也不至於剛才好好的,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心如死水,更是難救。
霄祈的身後,一道小小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靜立著,目光靜靜地落在床榻上的男子身上,黑漆漆的眸仁不經意地掃過他染血的掌心,又落在他腫的不成樣子的雙腿,頓時瞭然。側過頭,她看向了霄祈,他一直皺著眉頭,墨瞳落在對方身上,雖然沒有表情,可還是擔心吧。畢竟,他和他相處了十幾年,這樣的交情早就不是一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否則,霄祈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寬恕他。
他是他少年時期的玩伴,帝王時的左膀右臂,可如今,這個人……卻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放任自己生命的逝去。
霄祈,到底那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似乎覺察到卿九的目光,他的身體一僵,回頭就看到只在三尺外的小孩。
墨瞳裡先是閃過訝異,隨即是難言的複雜,「蛇……黎兒,你來了?」
脫口而出的那個稱呼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既然要重新開始,那麼連同過往的所有,也一起丟去吧。
只是,她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卿九靜靜地看著他,須臾過後,轉過頭,卻是朝著床榻的方向走去,繞過霄祈,逕直來到病榻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一籌莫展的御醫:「如果他想死,你們就算費盡心思也救不活。」
她的聲音清脆稚嫩,老御醫一聽,回頭,看到說話的人是誰,微微愣了一下,可……
「三小姐,可這樣不救,豈非有背醫德。」
「可你們這樣豈不也算違背了他的想法,他可是想死呢?」
卿九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漫不經心的,帶著諷刺,「他一心求死,就算你們救活了,又如何?」
「可……」
幾個御醫臉色微微有些不好看。
雖然說她說的的確是這樣,可被一個小孩點出來,他們老臉還是有些掛不住。
可這個小孩卻是皇上極寵的,她都敢把皇上拒之門外,他們可沒有這個膽子在老虎頭上拔牙。
然而,心裡終究是不平的。
於是,憤憤道:「那三小姐說該怎麼辦?」
「怎麼辦?」小孩挑了挑眉,笑了,「他既然想死,自然放任他自生自滅啊。」
她這話一落,不僅幾個御醫都變了臉色,連霄祈都愣了下。
可他沒有出聲,靜觀小孩下一步的動作。
幾個老御醫的臉黑成一團,這小孩子的心怎麼這麼狠?難道他不想活,他們做大夫的就不用救了?可在皇上的面前,這些話他們還是不敢說的,只是繃緊了臉不說話。
卿九也不再看他們,她的話本來就不是跟他們說的,她繞過他們走到蕭於言的面前,小小的身子正好高出床榻一個腦袋。
所以,她能清楚的看到蕭於言的嘴角有一抹自嘲襲過。
她慢慢笑出了聲:「既然想死,那幹嘛不自己動手?這樣靜靜地等死,看著關心你的人為你擔心,為你難過,有意思嗎?或者,你是想讓害你的人為你的死傷心,為你難過?」她冷笑一聲,慢慢逼近了他:「可蕭於言,她既然可以狠得下心,又怎麼可能會為了你的死難過?你就算死了,也不過是她人生中的一個污點而已,而這個污點,她卻可以很輕易地擦去。」
她的話像是一擊悶雷,敲得床榻上的男子耳朵發麻,他的眼翦跳動的更加厲害,呼吸也變得漸漸紊亂。
而不遠處,幾個御醫驚訝地看到蕭御醫的臉色竟微微有了些血絲。
卿九的手慢慢按在蕭於言完好的手背上,力道之重,似乎有種廢掉他手的衝動。
「既然你想死,那不如也把這隻手廢掉吧?」
「……」
「蕭於言,你不要忘了,你還欠我一條命,你以為我不討要,就表示當初什麼事都未發生過嗎?你別忘了,你的手曾經親手取出了我的心臟,我還沒有報復你,你這樣死了,豈不是可惜了?」
她的聲音很冷,可那聲音卻一點點透進了蕭於言的腦海裡。
他想,她其實是想救他吧。
就算當初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可她竟然還……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頹敗地聳下肩,緩緩睜開了眼,蒼白的嘴唇有種病態的無力,眸仁裡溢滿了複雜的光,喃喃一聲:「我知道……」聲音沙啞虛弱,卻讓身後的幾個御醫倒吸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小孩只是幾句話竟然能讓蕭御醫重新睜開眼。
卿九沒有理會他們,她可沒這個本事,他只是本來就醒著而已。
她靜靜地挑著眉,「哦,你知道什麼?」
「我欠你的……所以,救活我……從此以後,我這條命……只是你的。」
他輕輕的說著,聲音低到無聲,卻帶著一絲決然的堅毅,「我知道,你能辦到。」
卿九微微瞇起了眼:「就算我要你去死?」
「……是。」
「……」
她幽幽地盯著他的眼珠,許久,才俯身,「蕭於言,你不會後悔你今日的決定的。」
這樣說完,她轉過身看向身後的霄祈,目光清冷冷的,完全不像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目光,「霄祈,我要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一套銀針,一瓶酒、一盞燈。」
她的話一落,房間裡的御醫卻是瞪大了眼。
霄祈……
這孩子竟然敢直呼皇上的名諱?
太……找死了吧?
只是讓他們意外的是,霄祈聽了卻是點點頭,眸光柔和繾綣,招手:「朱池,還不速去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