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的後背抵著門扉，即使隔著這道門，她依然能感覺到霄祈的目光像是穿透了這扇門落在她的身上。
她越發心煩意亂。
「三……三小姐？」
幕兒惴惴不安地站在不遠處，她的手裡還拿著木梳。
卿九聽到聲音抬起頭，突然就看到了她手裡的木梳，上一瞬間還紛亂的心，莫名又因為這把木梳安定下來。她想起來那次突然傳入的那座宮殿，惜煙殿。
那把刻著那個「煙」字的宮殿。
以前她一直以為那個他心裡住著的那個人是沐煙兒，可看來應該不是。
可那時他臉上的表情那麼懷念，足以讓她動搖的心再次冷靜下來。
「沒什麼。」
卿九小臉繃得緊緊的，重新走到凳子前，看著銅鏡裡的小人，許久，閉上了眼：「繼續吧。」
幕兒聽到這一聲，不安的上前，她剛剛離得遠，並不能聽清皇上到底跟三小姐說了什麼，可既然三小姐如今這樣……哎，看來皇上是又失敗了嗎？默默走上前，看著三小姐一直擰著的眉，張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梳好髮髻，又用了早膳之後，卿九斜躺在軟榻上看書。
許久未見過日光的臉，白得透明。
每次幕兒打開門的瞬間，她都能感覺到那道炙熱的目光從未離開，一次還好，兩次之後，她心煩意亂地吩咐幕兒把門關上，她自行可以出宮處理自己的事。
幕兒雖然想說什麼，可看到小孩不容拒絕的臉，還是惴惴不安地離開了。
這樣一來，的確是好了很多。
至少看不到了，感覺不到霄祈的目光，心慢慢恢復了平靜。
手裡的書也看了進去。
只是半個時辰後，寢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隨即是腳步聲，紛亂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讓卿九剛平靜下來的心微微起了漣漪。
「快，去請御醫……」
「……」
隱隱約約這一句，像是風一樣飄了過來。
隨後嘈雜聲更亂了，卿九握著書卷的小手一緊，惱怒地抬頭，瞪向門口。
到底要鬧哪樣？
「幕兒，你去看……」
她出聲喚道，可話說了一半才想起來自己把幕兒派了出去。
眉頭繼續擰著，心裡坐著天人交戰，半柱香後，她緊閉著唇下了軟榻，走到了門邊，握著門沿蹙然打開，看向門口的軟榻。上面已經空無一人，周邊，能看到一些莫名的血跡。
她握著門沿的手一緊。
霄祈那廝蠱毒又犯了？
殿外人已經走了差不多了，只留下一兩個在清理血漬和水跡。
看到卿九打開門，先是一愣，隨即恭恭敬敬地走到她面前：「三小姐，可是有什麼吩咐？」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那兩個宮婢對視一眼，才道：「三小姐，是這樣的，蕭御醫出了事，皇上跟主總管已經把他帶去了太醫院。」
蕭御醫？
是蕭於言嗎？
他自己不就是御醫嗎？
「蕭於言出了什麼事？」
「蕭御醫剛在後宮很偏僻的一處池塘被發現，情況似乎很不好。」
「……」卿九一愣，怔怔的，「嗯，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那兩人對視一眼，離開了。
他們離開後，卿九回到寢殿，卻再也看不進去書，那些血跡有些刺眼，讓人突然就覺得，蕭於言恐怕……凶多吉少。
心煩意亂地把書扔到了一邊，她重新走了出去，直接走向了太醫院。
……
太醫院從蕭於言被送過來，早就亂成一團。
霄祈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看著那些御醫揭開他身上早已被水浸透的長袍，衣袍下的腿鮮血淋漓，被水泡的猙獰可怖。那些血甚至都泡的淡了，他臉色因為失血過多白得有種失真感。
呼吸微弱的彷彿下一刻就會死去。
他俊挺的眉峰死死攏著，聽著耳邊嘈雜的紛亂聲，以及御醫的稟告聲：「皇上，蕭御醫的情況很不好？他的腿被池塘下的利物劃傷傷了筋脈，又泡了太久的水，恐怕……」
「恐怕怎樣？」
他的雙手慢慢握緊。
那老御醫深吸一口氣：「恐怕就算救醒了，以後也不能行走了。」
「……」
霄祈負在身後的手更加攥緊，眉頭死死皺著。
盯著蕭於言的臉，許久，才沉著聲音道：「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他的手已經被廢了一隻，如果再雙腿不能行走，他不知道他到底還能不能受得住這種打擊。
「……皇上，老臣無能。」
老御醫跪了下來，隨即，其他的御醫也紛紛跪了下來。
蕭御醫幸好是被發現的早，否則，恐怕連命都沒了，如果不是恰好有人經過那裡，以那池塘偏僻的程度，平日裡根本沒有人會經過，想必皇上也是知道的，只是很難接受這種結果罷了。
畢竟，蕭於言這麼年輕有為，先前毀了一隻手已經是醫者的大忌，如今……
哎，那老御醫長歎一聲。
只能說一句命運多舛。
霄祈的眉頭一直隆著，許久，才閉了閉眼，「救人吧，其他的，等他醒來再說。」
「……是。」
老御醫安下心，走過去，連忙同其他御醫一起施救。
只是紛亂的腳步聲覆蓋住了一道微微紊亂的呼吸聲，沒人發現蕭於言的眼翦在御醫稟告的時候微微顫了顫，而垂在身側那唯一能動的手也是一握，隨即再鬆開時，血紅一片。
片刻後，老御醫突然驚呼一聲：「皇上，大事不好了！」
「怎麼？」
「蕭御醫突然開始紊亂，時有時無，這是……」
霄祈朝前走了一句，「是什麼？」
「這是大限將去的徵兆啊。」
「你剛剛不是還說他性命無憂嗎？」
老御醫的臉都白了，「老臣也不知道……」
他稟告的同時，其他施救的御醫臉色更加慘白，這蕭御醫的呼吸都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