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到地面上,竟是匯成了一條血窪,耳邊是宮婢嚶嚶地哭泣聲,痛苦、壓抑。
卿九就那樣站在那裡,沒有穿鞋,瑩白的足踝染了那人的血,甚至有幾滴濺到了她的腳背上,像是莫名開出的罌粟,入骨的毒,讓人莫名生寒。
她的表情太過冷靜,反而讓人不安。
朱池立在一旁,也惴惴不安。
皇上出宮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可發生了這樣的事,又在御書房裡留不得,只得歎息一身,「三小姐,咱家來這就是跟你說一聲,這宮婢是你殿裡的,雖然說是被雪廿咬死的,可也是她先突然發瘋要襲擊雪廿。所以,也只能這樣了。」
說完,看卿九依然沒有出聲,無奈地搖搖頭,揮手,同一行禁衛軍一起離開。
朱池離開後,華音殿裡壓抑的哭泣聲更加清晰。
卿九慢慢蹲下身,身子小小的一團挨著白布,竟是上前要掀開白布,被宮婢攔了下來。
「三小姐,您……您還是別看了,念兒死時很……恐怕會嚇到三小姐。」
卿九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拂開了她的手。
她明明沒有什麼動作,可卻竟然是輕飄飄地拂開了她的手。
那宮婢被她陰沉的表情嚇了一跳。
畏懼地向後退了一步。
卿九掀開了白布,露出了念兒的臉,她的臉上還纏著白紗布,霄祈說她的臉恢復的還是挺好的,所以應該不會留下傷疤,當時念兒很高興,拉著她千恩萬謝,眼睛亮晶晶的。她那麼高興,當時連她都染上了她的喜悅。
是啊,她當時多麼高興,她現在就覺得多麼諷刺。
只是一晚上,前一天還活生生的人,今日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她的脖頸幾乎被整個咬斷,血從斷口處源源不斷地流出,像是她流出的淚一般。
她探出小手,慢慢摸著她的臉。
聲音很輕,也很稚嫩,「……念兒,很疼吧。」
她死的時候一定很疼吧。
她這一聲一落,那麼輕,卻又那麼悲傷,華音殿裡所有人都忍不住撇開了視線,眼裡滾動著淚花。
霄祈聽到消息趕到華音殿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
小孩靜靜地蹲坐在血窪裡,渾身雪白的中衣都被染紅了,聽到動靜,她靜靜地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她的眼底黑沉沉的,有那麼一刻,他甚至都感覺到了恨意。
他愣了愣,覺得自己應該是看錯了吧。
他走過去,小孩又重新低下了頭。
霄祈在她身旁蹲下身,伸手要去摸她的頭,被卿九一偏,躲了開。
「黎兒?」
霄祈無奈地歎息一聲,「人死不能復生。」
「人死不能復生?」卿九莫名哼了聲。
霄祈被她嘴角的譏諷莫名揪緊了心,「黎兒,你別這樣,這表情不適合你。」
「那又有什麼表情適合?」
卿九靜靜地喃出聲,冰涼的手指滑過念兒冰冷的屍體。
她以為自己能保護她的,就算沐煙兒再怎樣也不敢在皇宮裡動手,可她沒想到,自己手下留了情,卻依然害得念兒招了她的毒手。被雪廿咬了?她以為自己會信?念兒無緣無故怎麼可能會突然襲擊雪廿。
平常人看到豹子躲都來不及,那麼膽小的念兒怎麼可能跑過去?
她低下頭,指腹捻過念兒身上的血,湊到鼻息間,無聲無息地嗅了嗅,當聞到她血液裡殘留的成分時,低低的笑了聲。
那聲音太過稚嫩,太過詭異,讓霄祈莫名皺緊了眉頭。
下一刻,卻突然看到小孩站起了身,竟是走回了內殿,他以為她想通了,剛想站起身,卻在看到她手裡拿著的東西時愣了一下。
她掌心裡握著一把匕首,削鐵如泥。
另一隻手裡握著一個精緻的小瓶子,走回到念兒的屍體旁,竟是抬起她的一隻手,隔開她的腕部,把滴出的血一點一滴地流入到瓶子裡。
霄祈擰著眉看著這一幕。
「黎兒,你……」
等做完一切,小孩慢慢仰起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清澈、純粹,如果不是她渾身都佈滿了鮮血的話。
下一刻,只聽她說:「有些債,需要血債血償。」
她站起身,握緊了小瓶子,竟是要向外走,卻在經過霄祈身邊時,被他一把抱了起來,他的臉色依然呈現一種怪異的蒼白,甚至帶著一種歎息,「黎兒……」
卿九以為他是要阻止她。
他喚出這個名字之後卻是沒有再說話,而是慢慢接過宮婢遞過來的繡鞋,蹲下身,讓她坐在他的膝蓋上,靜靜替她穿好。
做完這一切,他才抱著她,「要去什麼地方,你說吧。」
「……」
卿九怔怔看著他,他剛剛低頭的那一抹溫柔,太過突兀,突兀到她根本沒想到。
可想到他這張俊臉下曾經包裹著的欺騙,她揚起唇,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好啊……」
只是周圍的宮婢看到這抹笑,卻是莫名感覺到一股陰風在身邊刮起。
……
霄祈抱著卿九踏入嵐月殿時,蕭於言正在替沐煙兒換臉上的藥。
她臉上只是紅腫,傷得並不是很重。
經過一夜,已經好了大半。
卿九慢慢看著她被紗布揭開的臉,瑩白如玉,只是略微有些腫,可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
她瞇著眼面無表情地看著,襯著那張粉嫩的臉,給人一種微妙的怪異感。
殿裡的兩人看到霄祈,慌忙起身,行禮,「皇上金安(萬福)。」
霄祈沒有說話,卿九卻是替他說了:「金安?對著念兒淒慘的屍體,怎麼安的下心?」
她話裡的譏諷太過濃烈,聽得沐煙兒身體一僵,可想到什麼,又安下了心,仰起頭,訝異無辜地看著卿九,「三小姐說什麼呢?什麼屍體啊,說的怪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