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臉上是不動聲的笑:「沒關係,我可以教你!」說完,他那伸出的手再往前一伸,拉住柳意的胳膊,暗下往自己面前一使勁,柳意腳下一個踉蹌,竟是半依進了黎昕的懷中,黎昕輕笑出聲,一邊緊緊將她箍住,令她動彈不得,一邊對柳夫人等人禮貌地點點頭,隨即便將柳意半強制地拖進了舞池之中。
音樂聲中,柳意掙了掙胳膊,沉了臉,冷聲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黎昕稍稍放開她一些,皺眉道:「這些天你去了哪裡?為何我派人去學校,也找不到你人?」
柳意一挑眉,斜睨著他:「你找我?」她隨即冷冷一笑道:「你就這麼急著被我退婚?我說過,等我這邊的事忙完了,自會向爹娘提出來向你們家退婚,你就這麼幾天也等不急?」
黎昕帶著她,一個轉身,迎面卻對上了葉蘊儀和潘啟文,葉蘊儀看向兩人的眼中是滿滿的欣喜,黎昕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一對人的身影,直到腳背被對面的女人狠狠地踩了一腳,才反應過來,他收回目光,無所謂地看了看地下,輕笑一聲:「不,你錯了!柳意,我不打算跟你退婚!」
柳意一怔,隨即瞪大了眼,驚疑不定地看向他:「你說什麼?媲」
黎昕直直地看向她,眼中是堅定的神色:「我不打算退婚!」
柳意皺了眉:「為什麼?」
黎昕眼神一閃,臉上卻是篤定的微笑:「因為,你想嫁給我!」
一股惱怒之色,頓時漫過柳意的臉上,她冷笑一聲道:「黎昕,這個笑話不好笑!以前,我那麼沒臉沒皮地纏著你,不顧廉恥地賴著住進了司令府,想方設法地討好你,費盡心思地想要得到你的注意和好感,那時,你就清楚知道我想嫁給你!」
柳意臉上閃過一絲苦澀:「可是,你卻那麼厭惡地對我說,你不過是看在我間接救了少夫人的份上,同時不想拂了少夫人想要撮合我們的一番心思,才應下與我交往看看!那時,你明明白白告訴我,你應下被我柳家退婚,已是看在少夫人面子上,給了我柳家極大的恩惠,讓我不要再有其他妄想!」
她抬起眼皮,眼神犀利:「你現在卻跟我說,因為我想嫁給你,所以你不打算退婚!黎昕,哄鬼也不是這麼個哄法!」
黎昕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竟是讓他心裡一驚,這個女孩子,這一身的水綠,一副亭亭玉立,說話卻又乾脆利落的模樣,這,還是那個天天纏得他心煩的莫名其妙的女人麼?這,還是那個毫無見識,不識大體禮儀的鄉下女子麼?
他眼前不由閃現出第一次見到她時,在大雨中委頓不堪,卻狡黠的眼神來,那時的她,狼狽不已,卻與現在的她眼中的倔強如出一轍。
柳意直直地迎上他的眼神,在那銳利的目光下,黎昕竟微微有一絲的瑟縮,他隨即一挺胸,輕咳一聲,正色道:「好吧,這中間大體有些誤會。我以前,一直以為,這訂親之說,只不過是你柳家杜撰出來的事情,也還沒來得及去求證,夫人就去了世!可是,就在半個月前,逝去的夫人的貼身媽子才告訴我說,當初確有其事!」
黎昕腳下的舞步竟有些生硬起來,他的目光看著她背後不知道什麼地方,眼中的那一股陰沉和悲傷,令柳意心中一顫,只聽黎昕輕輕歎了口氣道:「那媽子告訴我,夫人臨終前,在吊著氣等我們過去的過程中,她對司令念叨著許多話,其中說反反覆覆地說,她這一輩子,雖說做錯過許多事,卻從未失信於人,她當時既然選了柳家小姐做媳婦兒,想來那柳小姐也是極好的,要司令一定想法子讓我們成親!可誰知道,司令竟是隨她而去了!」
一股悲哀之意湧上柳意心頭,她輕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為了司令夫人的遺願,而要跟我成親?」
黎昕點點頭,誠摯地看向她:「夫人待我兄妹宛若親生,可我卻一直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而忤逆著她,連那一聲她企盼多年的『娘』也不肯喚一聲,她去世後,那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無奈和內疚一直壓在我心頭,如今,若我能為她做上這一件事,我想,我也許能求個心安!」
柳意卻直直地看向他:「可是,你的心裡,有別人,不是嗎?」
黎昕渾身一震,他的眉緊緊擰了起來,他的手掐得她的腰生疼,他用無比陰鷙的眼神緊緊盯著她,惡狠狠說道:「你在說什麼?」
柳意輕輕扭了扭腰,卻被他箍得緊緊的,她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臉上展開一個燦爛的笑來:「黎昕,你不過是求而不得!反正你心裡想的得不到,你心裡大概是想著,娶誰不是娶?而正好,我又是個送上門來的,便不如順水推舟,成全了夫人的一番念想!是也不是?」
黎昕臉上微微一熱,一種在她面前無所遁形的惱怒油然而生,她以為她是誰?
他偏了頭,避開她的目光,不耐地道:「那麼,你嫁是不嫁?」語氣中,仍是一番篤定,還有一絲----不屑。
柳意輕輕一笑:「黎昕,若是一個月前,你對我說出這番話來,即便你仍是這般輕視的眼神和語氣,我想,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說『嫁!』。」
黎昕心裡一沉,語氣中竟帶了一絲莫名的緊張:「那現在呢?」
柳意搖搖頭,笑:「黎昕,你不是問我這些天去了哪裡嗎?我告訴你,我去了南京,我考上了那邊政/府部門的譯電員,很快,我就要離開這裡了!」
黎昕腳下一滯,冷不丁一腳踩上了柳意的腳,他下意識地說了聲:「對不起!」
卻聽柳意笑道:「黎昕,可見這風水輪流轉,先前是我踩了你好幾次,現在卻是你踩我,比的不過是,誰的心靜!」
黎昕猛然抬頭,眼中竟有一絲慌亂一閃而逝,他眉頭緊蹙:「你的意思是,你現在的心已完全平靜了?」
柳意眼神有些游離地看向他背後不知名處,淡淡地道:「黎昕,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去南京嗎?因為,我告訴自己,我喜歡上你,或許不過是因為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救了我,或許不過是因為你這樣的身份和這一身的軍裝,小女孩都是茫目崇拜英雄的。而南京,師長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我只是想著,或許見得多了,也就不過如此了,也就不稀罕了!」
黎昕俯下頭,逼壓下來,咬牙道:「不稀罕了?」
他的手抓得她的胳膊生疼,她有些害怕他的擠壓,開始不顧一切地掙扎起來,眼中迷漫著水霧:「黎昕,難道你稀罕過我嗎?就這樣娶我,你覺得對我公平嗎?我憑什麼要在你這一棵樹上吊死?」
黎昕輕輕一震,他的手一鬆,就在這時,舞曲嘎然而止,柳意一扭身,擺脫了他的鉗制,隨著四散而去人們,向場外奔去。
然而,沒走幾步,卻被黎昕從後面一把揪住,眼見著人們怪異的目光聚攏過來,柳意也不敢太過掙扎,只得由著黎昕半摟半抱般地,將她向宴會廳外的走廊帶去。
***
葉蘊儀在與潘啟文跳舞的過程中,總感覺有一道目光,始終追隨著她,令她心中頓生不安。到最後一曲時,她不由自主地環顧著四周,想要找尋那一道目光,卻一無所獲,而潘啟文卻不滿地叫:「你踩到我的腳了!你到底在東張西望些什麼?」
葉蘊儀心神不寧地笑笑,對潘啟文道:「這一曲黎昕與柳意在跳,可我卻沒看到黛兒有沒有跟別的人跳舞,你有看到嗎?」
潘啟文也不由有些奇怪地向四周看了看,他身形高大,一眼便掃過了全場,他擰眉道:「沒有!難道沒人邀請黛兒?」
葉蘊儀搖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你沒看剛才那兩曲,明明那些場外的男士們的眼睛恨不得粘在她身上一般,個個都躍躍欲試的模樣!」
卻聽潘啟得意地輕笑一聲道:「那也是因為,我宣佈了你是我的夫人後,他們才將目光移到黛兒身上!」
葉蘊儀好笑地睨他一眼:「你還真是!」
潘啟文痞痞地笑,理直氣壯地道:「真是什麼?我這還不是為黛兒著想,你盡搶了風頭,黛兒怎麼辦?」
三曲終了,潘啟文和葉蘊儀一下場,便被各色人等圍住了,不停的寒暄中,突然一個中國人模樣的人,對葉蘊儀用英語說道:「葉董事長,您好!我是美利堅銀行的sam,我們在美國便與你們華夏銀行有業務往來,這一次,我們也希望能與你們合作!」
潘啟文側身背對著葉蘊儀,正與另一位中年男子應酬著,他禮貌地對那男子點點頭,一伸手,從waiter的托盤中取了一杯香檳和一杯橙汁,將橙汁遞給葉蘊儀,小聲嘟囔著這:「明明是中國人,講什麼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