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蘊儀恍然感覺到四周若有若無的好奇目光,便連這客棧門外,也不時有人探頭探腦地向內看來,她不由輕皺了眉頭。
林宥嘉趕緊壓低聲音笑道:「這地方小,人們見識少,您一看就不一般,所以好奇的人就多,上次傑森來,好多人還明目張膽地圍著他看呢。」悌
葉蘊儀不由搖搖頭,她當初寫了民生綱要以及到西南大學教書後,為考察民生,她也常常四處走走看看,田間地頭也去過,雖說人們多多少少對她有些好奇,但那目光都是淳樸而善意的,而今天,不知怎麼,竟讓她心中很不舒服,背上竟有一種森寒之意。
她站起身來,對林宥嘉說道:「我不吃了,你吃完了上來找我,我們在樓上接著談。」
林宥嘉怔怔看著葉蘊儀上樓的背影,摸摸鼻子,臉上泛起一個苦笑,聽說曾有小兵因盯著這位葉先生看,都被少帥找個理由打了一頓鞭子,他要是與葉先生獨處一室,不定得被怎麼整治?悌
他心中又不由迷惑起來,以前,葉蘊儀無論去哪兒,黑衣衛隊定是跟進跟出的,為什麼這一次,他們來這麼遠的地方,少帥反而不派人跟著?
林宥嘉三兩下扒完碗裡的飯,敲開了葉蘊儀房間的門。諛
葉蘊儀遞了一杯茶給他,輕聲道:「有沒有可能避開這楊、李兩家,跟其他農戶直接談?」諛
林宥嘉面有難色地道:「我試過了,這個辦法並不可行,其他家都唯這兩家馬首是瞻,放出話來,這兩家怎麼做,他們就怎麼做!關鍵是現在我們說出去的話,他們怎麼都不信!他們對楊、李兩家人的話,倒是聽得很!況且,這兩百多家人家,一家家去談,恐怕每家要求都不一樣,那得談到猴年馬月?」
葉蘊儀在房內踱了兩步,點點頭:「看來還是得落在這楊、李兩家頭上!」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潘啟文當初說,宗堯是被丁長和的人抓走的,而那古天舒卻來找潘啟文報仇,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宗堯是生是死?
她找霍夫曼和德國領事都分別發過電報去上海方家,可都杳無音訊,難道方家真如馮嘯天所說,搬去了南京?
葉蘊儀驀然停住腳,看向林宥嘉:「那丁長和到底抓沒抓住?他那一個團,那麼多人,應該難以藏身的!」
林宥嘉搖搖頭道:「那丁長和如何不知這一點?等我們的人找到那個團時,才發現,領著那些人的不過是個團副,丁長和早扔下他們,一個人不知跑到哪兒去了!連他的大小老婆和兒子女兒全都扔下不管!我們找了他半年,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硬是不見蹤影!」
葉蘊儀走到桌邊坐下,歎口氣:「這丁長和不抓住,這楊、李兩家身負大仇,只怕我剛才的方法未必管用!可現在傑森的設備已經在路上,不出兩個月就要到了,這事也不能再拖!」
就在這時,只聽門外一聲脆響,葉蘊儀與林宥嘉臉色一變,兩人對視一眼,林宥嘉迅速上前,一把拉開虛掩的房門,只見門外一個夥計正蹲下收拾著掉在地上的茶壺,他不以為意地笑笑,轉身關了門。
葉蘊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門口,對林宥嘉說道:「這鎮上或附近可有口碑比較好的士紳?」
林宥嘉眼睛一亮:「您是說?」
葉蘊儀微微一笑,點頭道:「若有聲望較高的士紳,我們可以跟他談,由他出面,將這些地買過來,再轉手賣給我們,我們可以適當給他一些好處!」
林宥嘉連連點頭道:「有的,有的!這鎮上有一家姓柳的,是這鎮上的大戶,那柳老爺多做善事,在這附近名望很高,而且,這柳老爺曾受過潘家的恩惠,那一年,柳老爺的女兒病重,恰逢司令夫人回老家上墳,路過這裡,住在她家,命隨行的華大夫為柳家女兒診治,夫人還拿出一株千年人參,救了那柳家小姐一命!」
「這柳老爺,我見過,是個好說話的!」
葉蘊儀臉上一喜,道:「好!明天我們先去拜訪這位柳老爺!」
她略微停頓,又問道:「你可知那丁長和的家人,現在在哪裡?他們現在過得如何?」
林宥嘉忙回道:「那丁長和的幾個小老婆早都跟人跑了,只有大老婆帶著兒子、女兒,回到了潘家集,房子也被沒收了,一家人住在鎮外的一個破廟裡,那個狠心的大婆,還將小老婆生的女兒,給賣到了窯子裡!但那錢很快就花完了,現在她四處打點零工,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葉蘊儀聽了,心中滑過一絲不安和難過,但她卻狠了狠心,點點頭道:「我們雙管齊下,一方面找柳老爺去談,另一方面,想辦法讓楊、王兩家人知道丁長和家裡人的情況,最好讓他們實際看一看,這樣,也讓他們相信,潘家軍是真的要抓丁長和的!」
林宥嘉笑道:「這好辦,只需要柳老爺讓人放出話去,比我們去說,恐怕效果要好得多!」
第二天一大早,葉蘊儀與林宥嘉便來到柳家,遞了林宥嘉的名貼進去,葉蘊儀看了看那高高的院牆,不由笑道:「這柳家氣派可不小!」
林宥嘉點頭笑道:「這雲頂鎮雖說偏僻了些,可這柳家據說祖上是做過大官的,正因為這個地方偏僻,歷來戰火反而沒有漫延到這裡,當權者也沒什麼人來管,這柳家便得以保存下來,不至於沒落了去。」
不一會兒,大門大開,那柳老爺竟是親自出來,將二人迎了進去。
二人將來意一說,那柳老爺不由面有難色道:「兩位,照理說,若由我出面,這地老朽還是有八成把握能買得來的,只是一下子要買這麼多地,我手頭實在是一時拿不出這麼多現銀來!」
葉蘊儀胸有成竹地笑道:「柳老爺,錢的事,您不用擔心,我們會先將錢借給您,您只需要打一張欠條就行,到時把地契轉給我們,欠條便歸還,而且,我們會另付總額的半成的錢,做為您的酬勞,您看如何?」
柳老爺面上一喜,連連擺手道:「區區小事,怎麼敢言說酬勞之事?只是,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可請二位幫忙?」
葉蘊儀心中暗自鬆了口氣,忙道:「您請說!」
那柳老爺半晌方開口道:「我想請您二位跟潘司令和夫人那裡說個情,解除掉小女與潘家大少爺的婚約!」
這話一出,葉蘊儀與林宥嘉不由面面相覷,他們都自認對潘家還算瞭解,卻從未聽說過黎昕有什麼婚約!
但現在,這質疑的話,卻是問不出口!
葉蘊儀略為沉吟,不由笑道:「不知柳老爺為何要解除這婚約?」
柳老爺歎口中氣道:「那一年,司令夫人救下小女性命,我們全家感激不盡,那支千年人參小女只用了一半,我們也不敢留下,夫人臨走時,我們要退還給夫人,誰知夫人見小女聰穎,長得也還有幾分姿色,當時便笑言『這人參你也不用退了,不如就當作聘禮,將這孩子聘給我家老大作媳婦兒吧!』說完,轉身便走了。」
「那年小女才十二歲,我們想著她以後要嫁入潘家,便送她進了洋學堂,去年她十六了,又去了省城的女子師範,誰知才去了一年,便鬧著要解除婚約,說反對什麼包辦婚姻!還說什麼寧死也不嫁不認識的人!」
「照理說,女兒家的婚事,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經地義!可我就這個女兒,我家夫人整天也在家裡跟著鬧,說是擔心潘家高門大戶,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我家女兒嫁過去只怕未必會過得好!」
說到這裡,柳老爺面露尷尬之色:「這幾年過去,也未見潘家來下聘,我們一直也為難得很。所以,我想請二位,向潘夫人去說說,還望能解了這婚約!」
葉蘊儀與林宥嘉對視一眼,心中瞭然,這事只怕潘夫人當初也不過是句玩笑話,並未當真,而柳家因潘家勢大,加上心存了感激,即便心中懷疑,也不敢說出來,但潘家久未下聘,女兒卻已長大,柳老爺說出這番話來,只怕未必是他家女兒不願意,而是只想向潘家要個准信,以免耽誤了自己家女兒!
但這話卻不能擺到檯面上來,這柳家門楣不小,也是個要面子的,念及此,葉蘊儀歎口氣笑道:「前一陣兒,我也聽說這潘家大少爺跟司令和夫人鬧呢,這話居然跟柳小姐說的一模一樣,都說是不要什麼包辦婚姻,要自由戀愛!司令夫人為難得很,說是已定下了人家的閨女,斷沒有退婚的道理!若是退婚,讓人家閨女以後怎麼嫁人?」
柳老爺是個明白人,一聽這話,心知對方不過是給留了面子,但當初女兒被潘家聘下,街坊鄰居都是知道的,若現在說只是個玩笑,這傳出去,柳家豈不成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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