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儀如晤,前日之信剛寄出,昨日便得知有關伯父伯母案件之消息,因事關重大,不敢發電報,即再修書一封,並派專人送出。"
"據吾父言,近日上海一起暗殺案件,系日本浪人所為,軍方秘密逮捕此等日本浪人,方知廣州伯父伯母之案件亦是此幾人所為,細拷問之,只知與西南軍閥潘燁霖之子有關,具體事宜,一概不知。"
"吾等百思不得其解,伯父伯母何曾與日本人有仇,又何故與潘燁霖有牽涉?後思之你所到之處即啟文家鄉之潘家集,正是潘燁霖行轅所在,不知這其中有何關聯?"
"由是,家父家母甚為擔憂,叮囑再三,你與啟文如要打探此案消息,切切注意自身安全。又及,家父時常言道,啟文乃人中龍鳳,蘊儀亦是女中翹楚,何故雙雙屈身於西南偏隅之地?"
"家父之意,如你二人願來滬上或金陵發展,家父可代為安排,萬不致於屈了啟文之才。如有此意,請速回信,如是,此次吾前往潘家集公幹,便暫不帶蘊傑同行,以免其旅途勞頓。如無回信,吾仍將帶蘊傑前往。"
潘啟文將信放下,有些不知所措地左右口袋摸摸,掏出一個香煙盒子來,他抽出一支煙,叼在嘴上,那支煙隨著他的唇不停地輕顫著,他終是費力地點上了煙,狠吸了一口,往座椅上一靠,閉上了眼。
一絲帶著絕望的寒意,就那樣爬上了心頭。
他派去廣州的人遲遲沒有消息,一年前的無頭舊案,要查出來,談何容易?
雖然明知林嬋鳳的出現太過蹊蹺,他心底卻隱隱報著希望,最少,沒有證據說明岳父岳母是因他而死,也許,林嬋鳳的出現,不過純粹是巧合。
他知道,他的身份遲早瞞不住,只要他與黛兒解除婚約,將那些女人全部送走,他曾經的隱瞞、他曾經的荒唐,全部的出發點都是基於愛她,他總有希望能與她說得通,總有希望能得到她的諒解。
可是,如果她的父母卻因他隱瞞的身份而死,還是那樣的慘烈,對於她來說,那一切便是翻了天覆了地的不同!更何況,她一直內疚著,她的父親是替她而死!
沒有消息,他便可以自欺欺人地繼續隱瞞下去,他甚至可以心安理得地想著,即使林嬋鳳是日本人的奸細,卻也很可能與她的父母之死無關!
然而,方宗堯的信卻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和心安理得!這個證實了的消息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可以壓下這封信不給蘊儀看,如果單只方宗堯一人前來,他也可想法不讓他們見面,可方宗堯要送蘊傑過來,這如何能瞞得住蘊儀?
即使瞞住了她,他又如何能再心安理得地面對她和蘊傑?
不期然間,當初那兩句籤文一下子浮上腦海,令他心中一顫。
他怕,怕自己猶如困獸般,無論他怎樣左衝右突,哪怕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卻也衝不出命運的樊籠。
他真真是怕應了那句「人生百欲終如夢,水中撈月笑空還!」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他猛然抬頭,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凌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