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後的桃紅低垂下頭,緊咬著的唇角溢出了些許鮮紅。
立在當場的狼可汗也眸光微閃。
楚兒全然看不到,只定定的看著面前的明玉,眼中幾若閃動淚光,「賢貴妃娘娘,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不想你再為我受傷,我不想!」
只這麼一瞬,明玉的眼前險些便是一花媲。
「楚兒,我不會受傷的,我不會有事。」她露出溫和的笑容,想要楚兒相信她。
楚兒搖頭,卻是再次語出驚人,「我是男人,我要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
言罷,他看向那個一身錦衣的狼可汗,「我跟你走,放了賢貴妃娘娘!」
狼可汗冷冷的看著他,「你憑什麼以為本可汗會答應。」
楚兒看著他,稚嫩的臉上顯露出和往日裡不同的鎮定,「賢貴妃娘娘是不會讓你要挾父皇的,若是你執意想要帶走賢貴妃,結果就是游族被南詔和父皇一起攻打,當中得失,恐怕你比我清楚的多!」
聽到楚兒口中的這一番侃侃而談,明玉都幾乎驚訝了。
剛才她只是忙亂,竟忘了這當中還有這一層,什麼時候,楚兒竟然長大了。
只是,他,他不過才是個六歲的孩子嗎?
只是不止明玉驚訝,便是狼可汗的眼底也霎時閃過一抹讚許精光。他眸光一動,冷哼,
「誰說本可汗就不能把你們帶走呢?如今這皇城中亂成一團,事後本可汗可以隨便把這個罪名按到某個人的身上,比如說——」狼可汗瞥了眼明玉,「——卓相!」
「你——」
明玉咬牙,口中的憤恨之詞剛噴薄到嘴邊,突然聽到門外一聲輕笑。便是此刻只看到煙花燦爛,耳邊好似一片凌亂,卻仍是異常清晰明朗。
立在院中的狼可汗面色猛地一變,轉頭看去,一個人影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長衫飄飄,明顯是長途奔襲而來。
他俊朗明眸,卻是傾城絕代之姿。
他單手執在身後,一柄金色長槍隱世而來。
他正是她的哥哥,此時明明應該守在邊關的鎮邊大元帥卓明珠。
「哥哥!」明玉不禁低呼。
在場所有人都因為她口中的話震驚駭然。狼可汗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赫然變得幽深。
在他進來之前,已經在院外安排了數名死士不要旁人接近這座延華殿,而他卻能這般明晃晃的走進來。毫無疑問,他安排在門外的那些人早已經……
這個長的猶若女子的男人,真的是卓明珠!
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他的模樣。
卓明珠嘴角含笑,明明是傾城絕代,卻渾然中帶著不容人侵犯的威嚴氣度。
他的目光在眾人面前掃過,然後定在明玉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卻足以魅惑傾城,「幾個月了?」
咦?
因為看到哥哥好似天神般出現在面前驚喜不已的明玉怔了下,方明白過來這話的意思,她嘴角抽了抽,「差不多兩個月吧!」
「有名字了嗎?」他繼續問,就好像眼前只看得到明玉一人。
明玉瞪著他,「睿兒!」
「好名字,日後他的功夫,哥哥教了!」卓明珠點頭。說的信誓旦旦。
「……」
看著哥哥如此淡定的模樣,明玉稍安,只是瞥了眼此時已經好像有些暴跳如雷的狼可汗,又有些無語。
終究狼可汗忍不住被人這般徹底忽視,他手中猛然一揮,身似箭矢,衝著卓明珠攻過去。
卓明珠眸光一冷,手中金色長槍霎時凌厲無比,處處殺招。狼可汗不得不撤後數步,躲開他的槍花。
「卓將軍好本事!」狼可汗冷然看著他,眼角示意,要身後的隨從拚死一搏。
卓明珠掃他一眼,就好像沒看到他眉眼間的神情。「本元帥長途奔襲,只為了保護吾皇救妹而來。雖說有違聖命,可如今邊城安定,游族宮內動盪,說不準那準可汗的位置會落到何人手中……話說,本元帥最喜歡的坐收漁人之利!想必吾皇也是高興的!!」
「你——」
便是隔著面紗,也可以看到此時狼可汗雙目圓睜,惡狠狠的瞪著卓明珠。
好似只是轉眸,眼前的一切就已經調轉。
卓明珠只是悠閒的往假山處挪過去,就好似沒看到狼可汗的渾然憤怒,眼中只盯著不用言語便能明白心中所念的妹妹,「隨為兄而來的還有精騎八百,現下都已經去了瓊華殿……皇上那裡,明玉盡可以放心!」
「真的嗎?」終於,明玉鬆了口氣。霎時間好似天地的顏色都變得輕鬆了許多。
只是這番話落在狼可汗耳中,又是另外一番隱意。
他冷眼掃過卓明珠,最後目光落在楚兒身上,而楚兒此時也正抬頭看向他,稚嫩平靜的小臉上看不到一絲波痕。
狼可汗眼底幽光閃動,手掌一揚,身後數名黑衣人和他一起飛速離開了這裡。
「哥哥……」
明玉掃了眼狼可汗離開的背影,咬了咬唇。卓明珠搖頭,嘴角一抹狡黠,先吩咐了其他的侍衛去查看延華殿中還有沒有活著的人,只留下楚兒在身邊。這才對她說道,
「現在只有他活著,游族才沒有能力侵犯我朝!何況,他這也是要去幫忙的!」
明玉先是一怔,隨即瞭然。
不錯,既然他已經放棄了在後宮的腥風作亂,那也就是說他改變了初衷,明白了怎麼做對他才是最好的。只是他此前的舉動定然早已經落到了尹君月的眼中,所以若是他還想要得到金域王朝的支持,那能做的,也就是協助尹君月平叛今夜的亂黨,將功折罪。
可是——
眉光轉閃,明玉想到那個父親,面上的笑容卻又無法維持,只是卓明珠何嘗不知道她的憂心,歎了口氣,抬手把明玉攬到懷裡,「如今,我們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哥哥!」
明玉哽咽了聲,偎依到卓明珠懷裡,抬頭看著那依舊在頭頂綻放的滿空煙花。恍惚間好似看到了尹君月的面容。
也直到此時,她才陡然意識到他不要她前往瓊華殿的另外一重深意,他不想讓她親眼看著她的那個父親作亂,又或者,他不想她親眼看到他的父親命喪當場!
想來,他是明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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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後,有一身盔甲的侍衛衝進延華殿保護殿下。為首之人附耳和卓明珠說了些什麼,卓明珠便急匆匆的離去。
這樣看來,他已經穩定了情勢,再加上哥哥也出馬了,那就應該沒什麼大礙了。
她又安慰了楚兒幾句,然後回去自己的永福宮。
不管有沒有人注意到她,她知道自己此時是這後宮裡最大的主子,她要泰然自若,才能穩住剛剛血戰了之後的後宮朝廷。
只是當她踏進永福宮看到宮內一片狼藉,遍地鮮血,心頭又是巨震。
她焦急抬眼去尋自己熟悉的人,觸目看到宛若和福德立在面前,卻又是欣然。
刀劍無眼,又是這樣的一番激戰,能活下來,便是天大的恩賜了。
換下了一身的衣袍,穿上自己的貼身衣縷,即便此時她也覺得有些疲憊。可終究還是沒有絲毫睡意。她不住的在殿內來回走動張望。只希望能看到那個此時應該正忙著不可開交,又或者不會過來的人。
明玉隔著窗子往外面看過去,宮人們已經把外面的庭院整理的很乾淨了,除了空氣中還會傳來淡淡的血腥味,這永福宮和往日裡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問過了應該知道他此刻人在何方的所有人,終於知道了瓊華殿中的那驚險霎那。
便在那瓊華殿中歌舞最是熱鬧之時,殿外蒼穹之中猛然綻放煙花,而殿內卻突發異變。
在殿中歌舞的舞女瞬間變成兇猛無前的刺客。手中的輕舞飛紗也瞬間變成最凶狠的利器。更在那幾乎同時迭起的驚呼聲中直接衝向那高坐上帝王。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卻是坐在帝王身側的皇后奮不顧身的衝了上去,為帝王攔下了那致命一劍……
她沒想到那個慕容皎月竟為了他,就這樣去了……只是當時又該是多麼的驚險……後面的話,她模糊的也聽到了,說是宮外九重門內,數不清的黑衣人和侍衛交戰到一處。而原本守衛瓊華殿中的御林軍竟也和那些黑衣人會合到一處,若非是皇帝的隱身暗衛傾數而出,或許此刻後宮早已經是作亂之賊的天下。
守衛瓊華殿的御林軍嗎?
……那些人都是在父親的掌控之下。那後面的話似乎已經不用再說,不用再問了——因為父親的結果已經是注定了。即便是哥哥和她做了些什麼,可也恐怕沒辦法救贖。
她沒想到慕容皎月會為了救他而死,她也沒想到她仍會對那個父親心存著擔憂。
或許這就是血脈親情,怎麼也割捨不下的吧!
也到了此時此刻,她才知道那些男人在面對國,家時候的艱苦擇決。
哥哥他,此時定然是最辛苦的吧!
明玉坐到床頭,低頭撫向自己手腕間的鐲子,幽明的燈光下,那盈盈的色澤讓她心頭劇顫。
不管怎樣,今夜過後,他還好,哥哥也還在,那對她來說就已經是天大的安心了。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聽到外殿傳來宛若的低呼,「奴婢見過皇上——」
她慌忙抬頭,但看到那個明黃色的身影現在面前,眼裡就好似浮上了濃重白霧。
霎時,明玉便覺得全身的氣血都猛地上湧,那不止一次告訴自己要穩若磐石的心防轟然倒塌,
她想要幫他,她也如願的幫了他,可是——
有誰知道她是強壓著多大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就這樣衝到前面去看他是否安好嗎?
有誰知道她生怕自己閉上眼睛看到的卻是他渾然的血跡嗎?
有誰知道,此刻她是多麼的思念他!
「君月——」
她低呼著跑過去,熟悉的桃香瞬間瀰漫,奇跡的安撫了她的心。
她抬頭,看到那雙滿含著深情的面龐,那結實的雙臂擁著她,就像是整個天堂。
只是她依舊不滿足,她踮起腳,用力的吻上他的。
「玉兒——」
他的唇些許冰涼,卻在碰觸到她的唇舌之後瞬間變得灼熱。
混沌迷離中,她弄不清是她在緊緊的糾纏著他,還是他強勢的困制住她,她只知道自己此時恨不得整個人都揉到他的身體裡去,不離不棄!
她恨自己不曾和他一起共度那瓊華殿上的驚險風雨,卻從沒有此時此刻,她是那般的渴望他。
黃泉碧落,永不相負!
……
……
寂靜的御書房。
緊閉的房門應聲而開。
明黃色的身影緩緩走進,當中靜坐在椅子上的人隨之起身。
幽暗忽閃的宮燈下,他的面龐俊美,好似春曉拂過,卻正是卓明珠。
身著龍袍的尹君月看他一眼,身上的龍涎香緩緩而散,身後的竹子關上了房門。徒留下屋內的兩人。
「怎麼樣?」他徑直往御案走去。如玉的面龐在火光下削出一抹肅然之姿。
卓明珠看著他的背影,略微沉吟,「均已俯首,只是端王失蹤。」
尹君月前行的步子微微一頓,轉頭看他,「你怎麼說?」
卓明珠扯了扯嘴角,「……世上再無端王此人。」
不管尹佐月躲到哪裡去,從此以後世上再也沒有端王,那任憑他再有什麼本事,也不可能回歸到他想要去的位置,尤其,他根本不想背上弒君奪位的罪名!若非如此,他今夜足可以顯在人前!
「好!」尹君月的身形微微一顫,終究落座到那個明黃色的龍椅上。
卓明珠暗自歎息了聲,若非生在帝王之家,兄弟之間又何必爭得如此?只是這樣的結果也已經是好的了!
「狼可汗也應諾連夜回國,並告知臣日後登上汗位,便來迎回愛子,並約下了不戰之約。」他繼續說道。
尹君月眸中微動,再次點頭,下一刻手掌碰觸到那冰涼的龍紋,眸底卻是複雜深邃。
……
……
「你不想提那個要求嗎?」尹君月突然問道。
卓明珠默然,他知道這是之前這個人在邊城就應允了他的,只是那時他就這般說,或許就是在等著他此刻提出來吧。
卓明珠躬身,「國法,人情,臣唯皇上命是從!」
尹君月凝睇著他,嘴角勾出一抹淺笑,「朕看你是看準了朕不會把卓相如何,才會這樣說吧!」
即便卓相參與了此次的謀劃,憑著他們卓家三代為國為民種種功勞,他若是想要穩固民心朝堂,能做的也不過是流放遷徙,何況,此次的謀劃,他也並未親自出面。就是徹查到他的頭上,想到朝堂上也還有一些追隨他的官員,如此也難免會落得一個強行逼供的話舌。
卓明珠抿唇,「若是皇上想要臣提出那個要求,臣便懇請皇上能放明玉自由!」
尹君月面色微動,他看向那個靜立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輕哼了聲,「卓明珠,你可知道剛才說了什麼?」
卓明珠定定的看著他,一片安然自若,「臣知道。」
聞言,尹君月眼底裡瞬間洶湧。「難道你不知道她有了朕的龍兒!」
「難道皇上不知道明玉想要的是什麼?」卓明珠也同時抬頭,毫不卻讓的看向那個燈下明黃色的身影。
「卓--明--珠!」尹君月霍得起身。
卓明珠只井然而立,絲毫不把這帝王的威言放在眼中一般,面上只清秀無邊。「臣在!」
尹君月盯著他,良久,絕代秀麗的面上終於緩緩灑出笑容,「你又猜出什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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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只想到司馬義的番外一章,親們想看誰的番外說一聲,我會盡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