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外,楚兒小小的身影立在淡淡的宮燈下。
他背著小手,回頭看向身後那幽芒淡然的寢室,稚嫩的小臉上一閃清湛。
一直以來,他印象裡的父皇雖然俊美,可那一身威嚴的氣勢只讓人畏懼,不論是他還是母后,甚至是任何後宮的妃嬪都沒人敢直呼父皇的名字,更何況和父皇這樣調侃著說話。
她如何辦到的?為什麼父皇對她和對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同媲?
楚兒想起自己初見到那位賢貴妃娘娘的時候,她穿著宮女衣衫,卻那樣淺笑輕盈淡然自若的神情。好似在那時候他便記住了她。
再而後她就已經是賢妃娘娘了……
——「那裡有耍把式的,說書的,還有賣糕點玩意兒的,但凡有你想不到,是應有盡有。」
——「等一下,既然來了,吃點兒點心再走!」
——「……我是禍亂朝廷,讓朝廷戰事紛飛,國將不國?還是對誰意圖不軌,試圖要登上後位?又或者我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來陷害旁人了?」
「……只是你若是心存著一絲的感恩,你也就只有好好的活著,因為只有等自己強大了,才能找機會報答你惦念的人,那樣才是真正的男人所為……」
——「你不想顧著自己的性命,可你又沒有想過你這樣會害死多少人!」
腦海中一遍遍的掠過她對自己的那些話,每句話都讓他記得清清楚楚。
恍惚的,楚兒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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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宮。
窗外仍是黑沉沉的,只是恍惚的已經察覺到身邊弄得人窸窣起身。
明玉揉了揉眼睛,模糊的看了眼床帳外面隱約的身影晃動,「要去上朝了嗎?」
尚未清醒的她聲音有些沙啞,聽上去很是性/感。
那個剛要起身的身影微微一頓,隨後窸窣聲再起,「再睡一會兒吧!」
「好!」明玉悶悶的應了,旋即又想到什麼,「昨晚上你說什麼?祭天?」
「不錯。」簾帳外的尹君月點頭,「明兒朕要去天壇祭天,要幾日才能回來。」
明玉點了點頭,暗自算著等他回來也差不多到了他老人家生辰的時候了。
「各國的使節這幾日便到。」此時,簾帳外的尹君月這會兒已經穿上了龍袍,正收攏著領口,「……你司馬大哥也會來!」
什麼?
明玉猛地睜開眼睛,眼前一閃司馬大哥一向溫和的面龐。
她掀開簾帳,看著燈光下那個明黃色身影的男人,此時,他頭上的九龍龍冠正閃出幽亮的光芒。
「會不會出事?」她問。
只是當問出來之後才赫然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意味著她知道了某些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她忙抬頭看過去,果然看到尹君月整理衣衫的動作微微一頓,須臾,他轉頭看向她,眼前龍冠上低垂著的珠簾並看不到他眼底的神色,
「……是說他,還是朕?」
「尹君月!」驟然間,她覺得自己已然被怒到。
只是她的怒氣只惹來那個帝王的一陣輕笑,抬手示意伺候著自己穿衣的竹子等人退下去,他走到她跟前,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並低垂下頭,龍冠下垂下來的冰涼珠簾在她眼前映出搖曳的影子。
「這回,你可知道朕當日的心境了?」
明明那張臉上依舊是她熟悉的妖魅面孔,可此時因為他頭上戴著的龍冠珠簾,一時竟讓她說不出話來。而便在她怔愣的時候,他低頭在她的唇上啄了下,低低笑著離開。
隨著那滿室的桃香慢慢消散,明玉坐在床上,卻模糊的覺得一絲恐懼的心悸。
……
……
永福宮。
明玉坐在窗子前面,看著外面的一池清水,默默發呆。
秋日已到,那滿池的荷花也凋零片落,宮人們雖然及時清理了,可那頹敗的情景還是讓她覺得一絲陰冷。
她知道自己身在局中,只是進宮之後,她便想擺脫這一切,什麼卓家,什麼帝王朝廷,和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可這些日子每日裡參看那些個折子,當中的字句言情,便讓她怎麼也放心不下。
從她進入宮中開始,她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的好,可她也知道他在她根本沒有察覺的時候,悄無聲息的就把慕容家給打入了谷底。
他是帝王,還是英明睿智的帝王。所以她所擔心的那些唯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想到那個端王,游族甚至司馬大哥,他們哪個不是聰明絕頂的?——這樣一來,又忍不住為他擔心。
可擔心又能如何?
——「回娘娘話,皇上和眾大人商議祭天之事,今日不能見娘娘。」
竹子的話還在耳畔響起。明知道人家今兒應該很忙很忙的,也知道自己應該淡定自若,可聽到這話,還是會覺得失落。
明玉低頭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那枚鐲子,微微閃動的流光中,眼前好似回閃過那日她在御書房和那個人解釋清楚之後,他親手給她戴上的情形。
……如媚的光亮從御書房的窗子裡洩進來,獨獨映在這鐲子上,平白的又添了些許神秘流芒,他低垂著頭,白皙俊美的面龐上那蝶翼濃密的睫毛下盈光剔透,他說,「……前朝皇帝只為寵幸愛妃,命人鑄了這三寶,最後還是失了美人,滅朝滅族。如今朕給了你,卻只要執子之手,死生契闊。」
執子之手,死生契闊嗎?
又是騙人的把戲。
便在明玉兀自深凝中,一旁的宛若瞅著自從用膳之後,就一直坐在梳妝鏡前面發呆的主子,終於忍不住上前勸解道。
「貴妃娘娘,剛才竹公公也傳了皇上的口諭,今兒是因為準備祭天的事情,所以便沒宣娘娘去那邊,可這不是也正好讓娘娘好好歇歇麼,這幾日看著娘娘如此辛勞,奴婢也覺得辛苦。」
明玉扯了扯唇,「放心,我沒事。」
只是宛若還是沒辦法真的松下口氣,便又說道,「……娘娘或許不知道,咱們金域王朝祭天都是帝后同行,且每年一次,而每次都是提前三日便開始預備了——這回,可見不會有前幾次那樣隆重。」
低垂著頭的明玉嘴角勾了勾。
說是帝后同行,可底下的官員們其實何嘗不是給那兩朝重臣的慕容家面子,特意備的齊全!而這回,恐怕也是那個帝王的意思才這樣簡單樸素的。只是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呢!
不過這些對她而言又意味著什麼?
既然已經有了他那樣的承諾,她還計較那些虛頭八腦的什麼祭天儀式做什麼?不過就是在那些百官還有百姓面前露露臉而已。說句最不好聽的,但凡正妻有幾個能比得過受寵的小三小四的?
明玉長身而起,抬眸處看到楚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立到了她窗外不遠的地方,低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這個小正太,倒是真聰明!
她的嘴角勾了勾,招呼過來宛若,「去告訴殿下,不用等皇上回來,現在就先去坤寧宮吧,回頭本宮自會和皇上解釋。」
「是。」宛若應聲出了去。
……
……
坤寧宮。
柔美的女子緊抱著懷裡的男孩兒,眼裡滿是晶瑩的淚光。「楚兒,知不知道母后很擔心你,楚兒……」
「楚兒知道,所以楚兒才稟告了賢貴妃娘娘提早來看您。」楚兒哽咽著,小小的身子在慕容皎月的懷裡輕輕顫抖。「……不管何時,楚兒都是母后的兒子。」
「乖,乖,母后明白!」慕容皎月攬著楚兒連連點頭,甚至更用力的緊了緊懷裡的小人。
過了好一會兒,慕容皎月方輕輕鬆開,又是仔細認真的把懷裡的男孩兒上下的打量了一番,也才終於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來,「還好,沒有瘦,我們的楚兒還是這樣漂亮。」
「母后,楚兒很乖的。」楚兒稚嫩的小臉正對著慕容皎月的面龐,重重的點頭。
「母后知道。」慕容皎月看著他,眼睛裡再度浮上一層薄霧,她扭頭別去一邊,深吸了幾口氣方轉頭再度看向楚兒,「明日,母后要和父皇一起去祭天。一去數日,你要小心,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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