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兒到底還是進了永福宮。
因為永福宮還算是寬敞,再加上明玉仗著皇上口諭的話頭,給楚兒安排的寢室佈置比起楚兒之前住的絲毫不差。
當楚兒跟在明玉身後進去看自己寢室的時候,小臉上滿是欣喜,轉身就叩拜在明玉跟前,「多謝貴妃娘娘。媲」
「楚兒不用和我客氣的。」明玉扶起他,拉著他的小手坐到屋子裡的床上,並擺手示意宛若等人離開。隨行在楚兒身後的隨從見狀,也只能跟著退了出去丫。
轉眼,屋子裡只有明玉和楚兒。
耳際察覺到四下裡的人應該聽不到她和楚兒說的話,明玉這才笑盈盈的看向楚兒,「楚兒可知道為什麼住到我這裡來?」
楚兒點頭,「父皇說,娘娘喜歡楚兒。」
聞言,明玉暗自裡不免嘴角又是一抽,她就知道那個腹黑的貨存心的給她平添上點兒曲折才滿意。
她點了點頭算是應了楚兒的話,只是還是決定直接告訴這個男孩兒一些事情,「你父皇這話其實只說了一半兒,想必你也知道前幾日你父皇遇刺的事情,如今那些人蓄意謀害不成,唯恐下一步就會落到你的頭上,因為你是現下裡你父皇唯一的子嗣。」
聞言,楚兒的小臉登時一白。
明玉看著心裡一緊,可也只能接著說下去,「我不知道你母后是如何對你說的,現在我只能說,你在我身邊一日,我便護你一日安寧……自然,我也是喜歡楚兒的,所以,你什麼都不用怕。」
「娘娘……」楚兒的小嘴顫顫,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明玉只以為他是被她自己這番話說的太過直白嚇到了,便淺笑著把他攬到自己懷裡,臂膀之下感覺到楚兒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
她也不由歎了口氣,憑著楚兒自小長在宮中的歷練,也應該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是不是?
「走,楚兒,娘娘教你些防身的本領!」
不想再說那些讓她也覺得頭疼的事情,明玉拉起楚兒走出了屋子,迎向那滿頭的燦爛明朗。
一個時辰之後,當尹君月進到永福宮的時候,正看到明玉教導著楚兒學習著一套劍法。那小小的身影在光亮下,矯健游龍。
尹君月站在不遠處,眼裡幽光微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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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宮的午膳一向是簡單的,可這次皇帝和殿下同在,便準備的更豐盛了些。
三人入座。
四下裡的侍從便習慣的退到了門外,守在楚兒身後的隨從本還想上前,可看著竹子都退了下去,也只能跟著守到了門外。
之前和楚兒閒聊了幾句的尹君月低頭看著這個孩子的一臉不解,勾了下唇角,「這是永福宮的習慣。」
楚兒先是一怔,嘴角動了動,最後還是應了。
明玉看進眼裡,心下又是一個抽搐,但凡皇帝用膳,都是要試菜的,就是在皇后那裡也是如此,可到了她這裡就……豈不是明擺著暗示楚兒某種事情麼!
當下,明玉忙給楚兒夾了一著子飯菜,異常慈母般微笑,「嘗嘗,看味道如何?」
「是,娘娘。」楚兒看了她一眼,接過來悶頭吃了。
尹君月挑眉,「我呢?」
「……」明玉嘴角抖了抖,又趕緊給他夾了一著子。又滿籃堆笑,「皇上辛苦了。」
尹君月這才滿意的點了頭,細細的咀嚼起來。
明玉看著面前的這兩個男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根本沒有絲毫顯示的腹部,暗暗歎了口氣。若是日後真的蹦出來一個和這個腹黑貨色相似的東西來,那她可要怎麼辦啊!
吃了沒一會兒,那個不管什麼時候都那般讓人神往的男人嘴裡突然迸出一句話來,「不舒服?」
楚兒和明玉同時抬頭,明玉看著尹君月的視線看向自己,頓時有些懵。
「沒有啊!」她搖頭。
尹君月瞇了瞇眼睛,「怎麼不說話?」
明玉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這會兒都要蹦起來了。
以往用膳的時候,她喜歡邊吃邊說話,可因為有礙宮規,尹君月曾說過她一次,只是她只當作沒聽到,而後他就再也沒說起過,於是後來這就好像成了他們兩人用膳的習慣,他大多時候就在一邊傾聽,而她則依舊喋喋不休。可現在……雖說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盡可能讓自己淡定下來,可這個孩子到底是這個傢伙的孩兒,更甚是他的母親和她還是死對頭。
她抿了抿唇,明知道此時頭頂上那人的目光灼熱異常,也只抬頭衝著他嫣然一笑,「總覺得你們父子許久沒見了,便想著成全你們,沒想倒是我的不是了。」
尹君月瞅著她,「楚兒用膳都知道食不言寢不語,不像你根本就是個野丫頭。」
嘶——
猛然間,明玉覺得他真是刺激了她的小心肝。她深吸了口氣,依舊笑顏以對,卻忍不住頂回去,「是啊是啊,可誰讓你就喜歡呢!」
「朕也覺得奇怪!」尹君月只當沒看到她眼底冒出的火花,淺淺笑開,轉頭看向楚兒,「正好這幾日楚兒跟在賢貴妃身邊,就好好替父皇瞧瞧,你的這個賢娘娘到底是哪兒與眾不同!」
楚兒聽著身旁這兩人的一說一答,覺得有些好笑,可還是忍了下來。躬身應了。「是,父皇!」
便是此時,明玉意識到尹君月的用意,向他投去感激一瞥,隨著很麻利的拿起湯勺,「嘗嘗我做的羹湯,你最喜歡的!」
只是明玉剛盛了一勺,耳邊便聽到楚兒的輕喃聲,「父皇不是一向喜歡喝母后親手料理的羹湯嗎?」
明玉的動作微微一頓,還沒想到要說什麼,旁邊便傳來一聲冷哼,「放肆!」
「請父皇恕罪!」楚兒忙跪倒在地。小小的身子在尹君月腳下柔弱扶柳。
明玉忙放下手裡的碗筷,看向此時臉色陡然變得深沉的尹君月,「你這是做什麼!」
尹君月沒理會她,只低頭凝睇著面前跪倒在腳下的人兒,「你賢貴妃娘娘以為你不過是個孩子,不予計較,並非說你便可以趁此不顧倫常禮儀。」
「是,兒臣有罪!」楚兒只低著頭應了。
可明玉看來又多了些惱怒,她當然知道尹君月這樣說話是為了誰,可就如同他口中所說的,楚兒不過是個孩子。
「都說童言無忌,我沒覺得楚兒哪兒說的不對。」她頭也不抬的應聲還回去這句話,便拉起楚兒。「楚兒,吃飯,不要管你父皇,告訴你,別看你父皇是男人,可每個月也有那麼幾天脾氣暴躁的很,習慣了就好!」
「玉兒——」
明玉話音未落,便聽到尹君月哭笑不得的無奈之語,明玉抬頭眨了眨眼睛,很是無辜的望向他,「我不管你們平日裡父子君臣是怎麼個相處,在我這個永福宮裡就要照著我的規矩來——這也是皇上剛才說的不是?」
「你——」
尹君月無奈的搖頭,又瞪了楚兒一眼,才甩袖坐回到了原處。
明玉自是明白尹君月給她面子,也就不再多說話,給楚兒碗裡夾了些許飯菜,又接著把湯羹乘出來,放到他跟前,「君月,不要生氣了,嘗嘗吧!味道真的不錯哦!!」
尹君月挑眉看她一眼,那張如花的面龐上滿是諂媚,便是心底裡還有那麼一絲不快也便隨著風散了。
想來這些日子也習慣了她這江湖習性的厚臉皮了。
抬手,便接了過來。
一旁低頭吃著飯菜的楚兒悄悄的把這一切看在眼底,清湛的眼睛微微流轉。
……
……
明玉越發的覺得自己肯定是被那個腹黑的貨色給算計了。
自從楚兒到了永福宮之後,明顯覺得手上的時辰越發的不夠用了,更甚至恨不得從旁人那裡借點兒時光過來。
白日裡照舊是要去御書房混跡時間的,而不管是何時過去,都差不多要磨嘰一兩個時辰,雖說她現在看那些請安折子的速度越來越快,批閱的手法也越來越靈活,比起之前來根本無法同日而語,可那個人卻也同時給她多添了些瑣事折子,而後在她看完說出自己的想法之後,他再和她一起斟酌著如何批閱——坦白說,她一開始當真是抗拒,抗拒,再抗拒。可後來看著看著便上了心,而且也覺得有趣。
曾經的前一世她對這些官場上的黑暗便有些瞭解,此時看來好似那些東西在千年之前早就混跡的水深火熱了。明明折子的字面上說這人清正廉潔,可再往深處想,便根本就是說這人不堪大用等等。真是活脫脫的紙上官場現形記。
於是,興致所在,甚至偶爾還是在那位應該冥頭處理國事的皇帝勸解下去用了差點兒忘記的午膳。而顯然,他們兩人之間就更顯得如膠似漆了。以往互稱名字都是在暗處裡,現在甚至當著些許朝臣的面兒,尹君月都一口一聲「玉兒」的喊著。只讓她恨不得白眼射死他。
而至於明玉其他的時辰,便是要和麗嬪等人商量皇帝生辰的事情——原先她心存離開的念頭,聽那帝王說生辰時,還以為不過幾日就到了,便想過了他的生辰離開也就是了,可後來看了皇歷她才知道,竟還有一個月才到。只是不容她惱怒,而後又發生了那麼許多事,當她決定自己暫且留在宮裡的時候,皇后撒手不管,德妃也因為家中後台坍塌而沒了之前的鋒芒,良妃又是托詞什麼也不懂,便只有麗嬪能幫上她了。再加上她腹中那個小的也就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龍子」,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吃不消,更何況楚兒又到了她身邊。
索性,她便不想瞞著自己的秉性,於是某日,她便坐著妃輦大搖大擺的去了德妃還有良妃的宮裡,對著他們說了那麼幾句。
她對德妃說,「旁人都以為本宮和德妃之前有些間隙,可皇上和本宮卻以為德妃是個敢愛敢恨的奇女子,如今皇上生辰,德妃如何也會盡一臂之力的吧!」
她對良妃說,「本宮只想說一句,便是在其位便謀其事,除卻皇后娘娘,良妃是進宮最早,也是最先和皇上親近的妃嬪,便是拖著起不了身,也要為皇上的生辰壽宴嘔心瀝血才是。」
最後,她趁著某日照例坤寧宮朝拜的時候,又是對皇后那般恭敬的說道,「皇后娘娘慈祥寬容,把籌備皇上生辰壽宴之事托付給了臣妾,便是信任臣妾,臣妾也絕不敢辜負皇后所托,只是臣妾深知皇后娘娘仕出名門,便是臣妾偕同整個後宮所有妃嬪所學也不得一二,故而還請皇后娘娘看在皇上,殿下的面子上指導臣妾一二。」
再而後的某日夜裡,永福宮中明亮的宮燈下,尹君月坐在燈下看著折子,明玉躺在軟榻上看著閒書,楚兒小小的身子也老實的坐在近日裡安置出來的桌椅處埋頭苦讀的時候,突的,那位帝王冒出一句話來,
「玉兒是怎麼讓皇后,德妃還有良妃幫你的?」
明玉的眸光一陰,神智迅速的從書上移下來,暗罵著果然是這個貨色的計謀。
她抬眸笑盈盈的看向他,自是也掃過神情訝然的楚兒,
「德妃之所以在後宮張揚跋扈,自是因為家中世代馳騁疆場的傲氣,可更是因為德妃的嫉妒之心,所以我那番話便是由著皇上的口讚揚德妃,再加上德妃的氏族傲氣,便不容她在我面前丟了臉面。」
「雖說我不知道良妃是如何這般懦弱的,可至少她肯定會聽皇后娘娘的話,對於皇上,她就更不敢不從了。」
「而皇后娘娘……自然是因為楚兒在我這裡,擔心我太過勞累傷了身子。」
話說到最後,她還是不得不承認是因為楚兒的關係她才小小的提了那麼一點點的理由。
而只見燈下,尹君月托著下巴,眸光幽深的笑著點了頭,「玉兒還真是聰明。」
「呵呵,比起皇上來,根本就是螻蟻之力。」明玉皮笑肉不笑。
尹君月輕笑了聲,「可是在怪我?」
「怎麼會!」明玉忙擺手,「皇上這是在歷練臣妾。臣妾感激不盡!」
尹君月只啞然失笑的搖頭,並起身走過去,悠然瀟灑的身影平白的添了泰山般的壓迫,「明白就好,只是說沒有怪我,都已經自稱『臣妾』了。」
明玉瞪著他走過來的身影,明明耳邊也是狀似調侃的語調,身子就莫名的一僵,忙往楚兒那邊看過去,「楚兒,快來,讓娘娘瞧瞧你的筆法如何了?」
「好!」楚兒應著起身,剛要拿起自己桌上的紙墨,又突的摀住自己的肚子,小臉上隱露痛色,「賢娘娘,楚兒急著出恭,一會兒回來。」
說完,不容明玉張口喚住,便跑了出去。
明玉瞪著那個轉眼就消失的小身影,再抬頭看向已經走到自己軟塌邊上的男人,狠狠咬牙,「狡詐啊,狡詐——」
尹君月笑瞇瞇的看著她,根本就像是只搖著尾巴的狐狸,「楚兒倒是頗得朕心。」
「……」明玉暗自惱怒,想著明日教授楚兒劍法的時候是不是要平添上些艱辛的東西,讓他知道知道為人的不易辛苦。
只是此時那桃香便像是纏綿不已的深淵,點點的糾纏了她。無奈身子只能往軟塌後面縮過去。
「遠一點兒啦……楚兒一會兒就回來了!」
「……不會。」
「你這個腹黑的……」
「……」
淡淡呢喃緩緩消散,最後吞嚥於低淺的喘息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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