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明玉只聽到耳邊一聲狂呼,整個人就給撲倒在地,而後四周「轟隆」巨響。就如同有響雷在腳下身邊驚起無數。雙耳霎那間好似蒙上厚重隔沙,恍惚的聽到那一片的驚呼聲,又好似什麼都聽不到。
發生了什麼事?懶
她只覺得後背上沉重不已,眼前一片灰朦,卻是鮮紅的刺眼。
血——
她一驚,奮力的掙開。
而就在她起身的霎那,只覺得像是什麼從她背上滾落,她匆忙回頭,卻是駭然的瞪大了眼睛。
眼前金爍瓦塊中,那人一身厚重盔甲,此時早已經神志全無,灰爍滿身,看不到原來的模樣,可是她卻看的一清二楚。
是他救了她!
「雷宇——」
她幾乎是踉蹌的過去把他扶起來,而這時候,趙副將常青還有那個魁梧的人也從瓦爍堆裡掙扎出來。
「雷統領!」
從瓦堆裡爬出來的常青先是一驚,趕緊過去把雷宇接過來,上下查看他身上到底是哪裡受傷。明玉也想要過去一探究竟,只此時四下裡聞聲湧上來的將士已經紛紛拉著她要往後撤過去。
明玉眼前滿是焦急關切的面孔,她根本便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而也就在她奮力不願離開的時候,只看到西方天際一道明亮,連她這裡都看的清清楚楚。蟲
她眼裡抑不住的驚喜。
這是不是便是說,哥哥他們已經得手了?
「將軍,您可以回去歇息了!」趙副將見狀,忙擠到她身邊,硬是要把她拽下城牆。
明玉眼前掠過那張已經毫無聲息的面孔,再度看到的便是此時都是滿身塵泥血漬的眾將官,她搖頭,硬是立在原地。「不可以,越是到了此刻,我越不能離開!」
只見那一眾瓦礫當中,她那身銀色戰袍更顯得尤其矚目顯眼。儘管那明華面孔上早已經是灰塵浮浮,可那眼底的晶亮堅毅卻是讓眾將士心生激盪。
四周的眾將官不再攔阻,二話不說便回到自己位置上,奮勇迎敵。口中更是大喊,「為了卓將軍,將士們,拼了——」
一時群情激奮,更把城牆下的嘶喊聲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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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西方猛然亮起的明亮光火,飛可汗也看的清楚。他眼眸狠縮,轉頭吩咐道,「去看看,發生什麼事?」
「是!」隨身偏將策騎而去。
飛可汗盯著遠處裡那再度站起來的銀色身影,嘴角扯開邪肆。
他倒要看看,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敢不顧生死立在齊箭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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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瓦當中,明玉好似只在茫霧中的孤獨一人。
耳邊是陣陣嘶喊殺鳴,眼前是一片死鬥激濺鮮血。腦中已經混亂……
雷宇哥哥被軍士抬到後面包紮了。
雷宇哥哥的武功又那麼高,身上也穿著那麼厚重的盔甲,一定沒事的。對不對?
常青也跟著過去了,到現在沒有回來稟告……沒有消息,也便是好消息,所以雷宇哥哥一定會沒事的。
對,一定沒事!
明玉深吸了口氣,護腕下早已經握緊成拳的手背上青筋驟現。
眼前一片越發瀰漫濃煙狼藉的廝殺呼喊中,敵方烏色的將帥旗下,那穿著獸毛盔甲的傢伙正衝她看過來,手中彎弓搭箭,直奔向她。
此處距離,照著一般的羽箭根本不可能射過來,可眼睜睜的,那枚羽箭就直奔過來。
明玉擰眉,側頭一把捏住,也直到此刻,她才看到看到那羽箭尾部烏黑的一片,顯然是綁了火箭的。而就在這羽箭上竟然還綁了一張紙條。
她解下來,只見上面字跡潦草的六個大字——「娘子,我等著你」。
明玉咬牙,恨恨的把那張紙撕成碎片,而後憤然瞪過去,卻只看到那帳帥旗下的身影似乎在仰頭大笑,座下馬匹揚起前蹄,而後撥馬離開。
離開?
明玉一凜,但見遠方,已經有大批的軍士旗幟迎風揮舞衝來。那恍惚可見的「卓」字將旗颯颯而立,而眼下游族一方的攻勢已經漸慢下來。
她嘴角綻開欣喜,手中的寶劍高高揚起,
「將士們,打開城門,衝出去!為死去的將士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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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殺聲似乎還在耳邊迴盪,那鋪天蓋地的濃煙沙塵也在眼前朦朧著她的雙眼。鼻端那濃烈的血腥之氣好似幻成了那些將士們的英靈……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前那明華耀眼的面龐正是她的哥哥,而四周更是一片寂靜。
「你醒了。」看到她睜開眼睛,卓明珠明顯鬆了氣,傾身把她從床上扶起來,餵給她一碗參湯。「霍大醫說,你受驚過度,好好歇息一陣子就好。」
明玉只覺得全身虛軟無力,她點了頭,老實的把參湯喝下去,只覺得腦袋還有些昏沉沉的,「發生了什麼事?」
那慘烈的情景還在她眼前閃過,好似便是剛才的事情,而現在卻是這般的寧靜安詳……難不成之前種種只是她在做夢?
卓明珠放下杯碗的動作略微遲疑,而後轉頭看向她,姣好的面孔上儘是愧疚,「你暈倒了!」
明玉一愣。她昏倒
了?
「怎麼會……」
她不記得夢裡有這麼一出。
卓明珠搖頭,攬她入懷,「是兄長的錯,不應該讓你假裝我,在戰場上撫慰將士。不然你也不會這麼辛苦。眼看勝利在望,你倒暈倒了……」
明玉怔怔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的消化兄長這話的意思。
那些並不是夢,而是真的了。那就是說,雷宇哥哥他是真的……
想也不想,明玉翻身便要下床,卓明珠忙扶住她的身子,「幹什麼去?」
「我出去看看!」
「是去看雷統領嗎?」
因為身後傳來的聲音,明玉僵住,她回身看向床榻邊拉著自己的兄長,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深凝。
哥哥他知道?那哥哥他……
看到她眼底那麼明顯的擔憂,卓明珠暗暗搖頭,「放心,他沒事。」
明玉抿唇,懸著的那顆心也總算是放下來。
沒事,沒事就好!
她回頭,乖乖的坐回到床上。
看到她臉上的蒼白頹然,卓明珠暗暗歎息,還是硬把她壓到床上,並蓋上薄被,這才再度在她旁邊坐下來,「我還想你牽掛的人是誰,原來竟是他。只是你知不知道,他和卓家……」
卓明珠頓住,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抬眸看向明玉,「我知道你不想知道關於卓家的事情,可是你終究抹殺不了你身為卓家人的骨血,便就說昨日戰事之時,若非你是卓家孩兒,你又怎麼能初上戰場便能如此鎮定?若非你單槍匹馬和飛可汗挑鬥,又如何爭得時辰,讓我一舉拿下了游族的後防,迫他匆匆撤離?又如何……」
「哥哥,不要再說了!」但聽著哥哥這番話,明玉只心亂如麻,不想讓他再說下去。
她本以為自己當真只是千年後的一縷孤魂,她也曾以為自己是藉著前世外公親手交給她的那個東西才能重生在這個世上的,所以,她便就可以不必理會那些所謂生養她的父母雙親,只是和外公相依相偎,即便外公不在,她也可以自在的活在這世上。只是經過了那幾乎還那麼清晰顯在眼前的那般廝殺戰場……她便也突然恍惚猶豫了。
曾經的那一世,她的父親是堂堂市長,她的母親也是教育部門的首席,而她更是見過世面,甚至可以說是多才多藝的二代小姐,只是即便她再能處變不驚,再能臨危不亂,可遇到這等生死相交的事情,她也是頭一次。何況那時候的她,也不過二十歲。
她閉上眼睛,那廝殺的場面好似還在眼前一幕幕閃過,那濃重的血腥之氣也絲毫不曾減弱,竟還是那般清晰。而她的身影好似也在她的眼前展現。
——沒想到,她還真是那麼勇敢,勇敢的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那個站在城樓上,以身做旗幟的竟是自己。
「十三。」耳邊哥哥的低喃在寂靜的屋子裡顯得那麼的清晰,「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只能說,你和雷宇……絕沒有可能。」
絕沒有可能嗎?
眼前紛亂的景象因為兄長的話灰飛破滅,曾經雷宇的那番悲痛傷聳在眼前一閃而過。
她慢慢睜開眼睛,清湛黝黑的眼眸裡已經透出異常清亮的目光,她轉頭看向床邊的兄長,眼神堅定毅然,「哥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卓明珠眼底毫不可查的閃過一抹精光,頜首說道,「這件事,便要從十三年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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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從屋子裡走出來。
外面是輕輕鳥語,淡淡花香,若不是守在院門的儘是披著厚重盔甲的軍士,她還險些以為這裡當是隱居的一處幽所。
而院子正中的石桌旁,正坐著一道白色的身影。
儘管只是背對著她,可那青絲低垂間,已經光影瀲灩,手中那白色的扇面輕搖,便好似輕風微浮。
腦中閃過這人的模樣,突然覺得只是一日不見,便好似許久一般,她轉眸四下裡看了眼,奇怪竟沒看到那個幾乎形影不離跟在左右的某個清秀小倌。
「怎麼不見……」
她本想說「怎麼不見小竹子。」可當背對著她的那人回轉身,後面的話她便給硬生生的卡在喉嚨裡。
那人皎然明華的面孔淺笑盈盈,卻猶如暖意浮動不已。
她扯開嘴巴笑笑,坐到他身邊,「司馬大哥,你來了。」
說著,眼睛落到他手上拿著的白色扇面上。
這扇子上面清淺的勾勒著幾道凝梅寒珠,並非是純白顏色,而是剛才背對著光亮,她沒有看清楚。
「本昨日便來探望十三,只是聽說十三昏睡,卓將軍又照顧一旁,便沒有打擾。」司馬義不曾察覺到她的異樣,關切問道,「今日,十三覺得如何了?」
「嗯,好多了!」明玉點頭,也頗為汗顏的拂過自己額頭,「其實是我太沒見識了,給嚇的。」
聞言,司馬義搖頭,溫和的面上已經是一派凝重深沉,「十三身為女子,能做到如此這般,便已經是世上稍少有,即便說是皇親貴胄也不為過。」
「呵呵,司馬大哥客氣了。」明玉訕訕的扯了扯嘴巴,轉頭往院子當中開放的花朵中看過去。
看到她的目光,司馬義也循著看過去,「聽卓將軍說,這裡是特意給十三安排出來的院子,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十三到邊城時能親眼所見。」
聽著司馬義所言,明玉忍不住浮上淚光。
難怪她覺得這府裡的花看著這般眼熟,竟然都是她曾經和哥哥說過她喜歡的那些。不想這麼多年,哥哥竟然還都記得,甚至還給種到了將軍府中。
哥哥這般對她心心相繫,那她能為哥哥做些事情,也算是心安了。
「看來卓將軍對十三當真是情深意切……」司馬義轉望向明玉,眼睛裡柔意浮動,便好似只消看一眼,便能給沉溺了去。明玉怔怔的看過去,陡然有些彆扭的感覺浮上來,
而果然,跟著便聽到那位司馬大哥道,「既然十三喊我一聲『司馬大哥』,那我也便是唐突了,若是十三想要和卓將軍並蒂花開,那我屆時必定奉上一份大禮。到時,再有尹兄相送,想必十三定是全天下最幸福女子——」
「呃……司馬大哥!」除卻司馬大哥口中的某位「尹兄」,明玉只覺得自己心肝一顫,忙道,「您想的太多了。」
「哦?十三千里迢迢,不就是為了卓將軍嗎?」司馬義只是詫異挑眉,「而此次邊城之圍已解,十三也便能和卓將軍——」
「呃……事情是這樣的!」明玉忙從凳子上站起來,很是深沉的回道,「昨日我親眼見證了那般慘烈,只覺得卓大哥更是肩負重任,所以,如果就這麼和卓大哥在一起的話,總覺得會攪擾了卓大哥的期願。何況,雖說戰事已了,可那些死去的軍士還沒有安葬,卓大哥身為主將,便若是在此時想著這種事情,終也有些不好!」
聽了明玉很鄭重,很鄭重的這番話,司馬義也恍然,眼神中對明玉的讚歎便更是明顯卓著,「不想十三竟是如此深明大義女子,實在叫司馬大哥佩服。」
「呵呵,司馬大哥,別這麼說。」明玉只覺得自己額頭上黑線猛冒,連連擺手,臉上也扯開些許汗笑,「其實,我也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野丫頭。」
但看著眼前的女子言辭閃爍,司馬義和煦淺笑,眼中流光似彩。
他執起手中雪白扇面,口中輕吐驚言。「十三可知道,只你這什麼都不懂的野丫頭,卻讓司馬大哥我一見難忘,再見傾心呢!」
而只話音未落,明玉覺得手腳怔時都麻木的沒有反應,
他剛才說什麼?
一見難忘?再見傾心?
她,她——
明玉怔怔的往自己臉上摸去,確定自己此時還是那佈滿了微小雀斑的面龐。
她又愣愣抬頭,看著面前這個笑起來猶如春風和煦的男子……怎麼看,都好似他說的並非虛言。
若是不曾記錯,那第一次相見便是在客棧中的匆匆一瞥,即便第二次相見,她便改了口,稱為「司馬大哥」,可也不過是幾句話的交情。
這哪兒來的一見難忘,再見傾心的?
她咬牙,剛要說話,便已經聽到一聲淡然輕哼,眼角處,那院落門口,已經顯出一人,同樣白色翩然衣衫,墨發如瀑,那明華皎月面孔上清淺笑意,卻又那般的絕代瀲灩。
「十三並非絕代佳人,而與司馬兄也不過區區不過數面之緣,更明知十三已然傾心他人,司馬兄竟如此直言不諱,不知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心,幾成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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