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忐忑,又有幾分期望,彷彿下一刻他就會「溫文爾雅」的轉過身來,冷然說上一句「小生唐突了,這親事就此作罷」,然後揮一揮衣袖,飄然遠去,從此再也不見,後會無期。
然而,事實總是與人的願望背道而馳。
那李茂林忽然笑了一聲,轉過臉來看著她,一臉的溫柔小意,「我已經從靜怡那裡知道你家的事了。你莫要怪我來晚了,我本來也是想早來的,可是,前一陣我去了一趟江南,查看了一番貨源,前前後後折騰了好幾個月的功夫。這不,我前兒個剛從江南回來,昨天去了姑母那裡,今天就來你家了麼?」
劉錦華簡直呆住了,這是怎麼回事?剛才那場面不是已經被自己掌握住了麼,他怎麼沒頭沒尾的又來了這麼一句?自己剛才那番話他到底聽見了沒有啊!
劉錦華被他氣得跳腳,剛才的理智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誰怪你來的晚了?跟你有什麼關係啊!」這人怎麼這麼會胡攪蠻纏,而且自我感覺良好,好像是自己在跟他發脾氣、撒嬌一般了!我呸!
碰上這種人,劉錦華再牙尖嘴利,那也得上講理的人才有用,跟他,竟有種有嘴也說不清的感覺。
「再說了,這一切還不是怪你?你若是給我捎個口信,我就是再怎麼忙,隨便找個人去你家裡給你撐腰,也不至於讓你在分家時受那些委屈啊?!」李茂林居然還一臉的責怪。
劉錦華已經徹底被氣得說不出話來,覺得自己苦心營造的局面被這人三言兩語就給破了局,只徒然掙扎道。「我們怎麼分家跟李少爺您有關係麼?」
不管她說什麼,李茂林只聽他想聽的部分,又自說自話道,「我已經問過姑母了。知道了二爺的病症所在。這個病可不好治啊,若是我能替你家延請名醫,把病給治好了。你願不願意嫁入我家?」
劉錦華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廢話!我爹的病自然是我來想法子給他治,關你什麼事啊!我一定會想法子給他治好的,就不勞李少爺費心了!」頓了頓卻又哧笑道,「嘁,就是我答應了你也沒那個本事啊!」
這個病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治好的。劉錦華自然不相信。只當他胡吹亂編。
再說了,因為現在父親的病情已經有所緩和,錦華對張大夫充滿了信任,正滿心期望著這位老大夫能創造奇跡,徹底把這病給去了根。因此李茂林說這話,她哪裡聽得進去啊?
李茂林定定的又看了她一眼,見她根本不信,便笑了一聲,「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相信我,咱們倆有緣,你這輩子注定會成為李家婦。你且看著!」說罷也不囉嗦,一甩袖子大步往外走。
錦華急得在後邊追著喊,「把你那些東西拿走啊!」
李茂林頭也不回的只一擺手。「你扔了。」竟然就此瀟灑而去。
劉錦華定定的站在院子裡,呆呆的瞅著大黑在她身邊蹭來蹭去的,只有一種事情脫離她掌控的無力感。
明明自己已經掌控了全局,孰料煞那間峰迴路轉,自己居然功敗垂成。
她只覺得,即使面對祖父。自己也沒有這麼有勁使不上的感覺。
半晌,她才指著大黑狠狠的訓斥道,「剛才那人看見沒有,那就是個混蛋,下次見了就給我狠狠的咬,知不知道?!」
大黑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只是覺得主人心情不好,便討好的圍著她不斷的搖著尾巴。
劉錦華就去了門上囑咐趙鐵柱夫婦,「那人若是再來,不要讓他進門。」
趙鐵柱兩口子疑惑的對視一下,不知道這算是什麼狀況,還是順從的點頭,「是,小姐。」
這夫婦倆剛剛與劉家簽了五年的契約。劉家對他們很滿意,他們對這主家也挑不出毛病來。工錢給的不算多,但也合理,關鍵是人性情都很和氣,不會跟別的人家似的,對下人非打即罵,整天過的戰戰兢兢。
劉錦華轉身三步並最兩步的回了上房,一眼就又看見桌上堆得如小山的般的那些禮物,心裡頭更氣了,衝著曾氏喊道,「娘,您這是什麼意思?那個人如何還能大喇喇的進了咱們家的門了!」
曾氏哪裡聽得慣女兒這質問的口氣,把眉毛一挑,「怎麼?人家好心好意上門探望,如何不能進咱們的門了?」臉也沉下來了。
「什麼好心好意?他根本就是沒安好心!」
「不過是正兒八經的上門,誠心誠意的求娶。雖然自己冒然登門有些唐突,但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不堪!」
曾氏覺得閨女有點反應過度了。
錦華一聽這話,滿心都涼了,顫聲道,「娘,您這是答應他了?!」
「那倒是沒答應。」曾氏轉過頭去,不想看她。
劉錦華嚇得怕了拍胸口,「沒答應就好。」母女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下來。
劉錦華趕緊坐下來認認真真的跟她娘道,「娘,我不願意嫁去他家。那人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家裡頭三妻四妾的,滿肚子的花花腸子!」
曾氏沒好氣道,「有點閒錢的人家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再說了,三妻四妾就不是正經人了麼?那滿大街的男人豈不都嫁不得了,都是些不正經的?!」
「有了錢就三妻四妾,那就找一個沒錢的唄。」劉錦華垂下頭小聲嘟囔,談起自己的婚事,到底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曾氏氣的瞪了她一眼,激動的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我原先見你心裡有主意,以為你是個通透的,不想竟然也開始犯傻了。這個年頭啊,有錢有勢的才是大爺,出了門便橫行無忌,無錢無勢的則只能由著別人欺負。不光別人欺負你,就是自己家裡頭,就比如咱們家,只被自己的親爹、親大哥也欺負死了!你個傻姑娘,這世道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你以為人人都像咱們家這麼不像樣,這麼家風不正麼?」
錦華還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終身問題,但是,很明顯,李茂林那種人是絕對靠不住的。所以,她挖空心思找出各種理由想說服母親。
「世上之人皆寡情,眼裡都只認得錢,哪家不是如此?好孩子,你可別提什麼家風不家風的話,那些東西都是虛的。你有錢有勢了,才有所謂的公道,才有綱紀倫常。你若是一無所有,那些世俗倫常也都不會站到你那邊!」
「有錢沒錢的且不去說它,咱總得找個人品好的。那人的人品就很成問題,油嘴滑舌,又好色成性,實在是面目可憎!」
「你可別對人存有偏見。你且出去打聽打聽,凡是認識這一位的,哪個不是讚譽有加?別人你不相信,田夫人你總信得過?她也經常提起來,說她這位侄子重情重義、直爽仁義呢。」
「那可是人家的親侄子,自然不會說不好方面啊!」
娘兩個針尖對麥芒,誰也說服不了誰,只好各自氣鼓鼓的坐著,一人各據了八仙桌一邊,誰也不說話。
午飯時間已經過了,趙嫂子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聽見屋裡的氣氛不對,到底沒敢進來。
好半晌,裡間忽然傳來二爺的咳嗽聲,母女兩人這才顧不得冷戰,趕緊起身一起快步走了進去……
晚間,劉錦華跟母親賭氣,一直呆在自己屋裡,也不出來吃飯,一個人低著頭繡著經文,想借助經義使自己冷靜冷靜。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也不知繡了多久,她才抬起頭來,揉揉僵硬酸痛的脖頸,長歎了一口氣。
忽然門吱呀一響,曾氏黑著臉端著個托盤進來,上面放著一盤菜,一碗米飯。
「你個死丫頭,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快來吃飯,總不能還沒怎麼著呢,先把自己給餓死了?哼,你若是下定了決心不答應,我和你爹還能拿刀逼著你啊!我們也不是賣女求榮的人啊!」曾氏恨恨的罵道,憤憤的把手裡的托盤嘰哩桄榔的撂在桌子上。
錦華愣了一下,忽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曾氏轉過身怒視著她,「你可別高興的太早了!這事就先這麼拖著,咱們再仔細斟酌斟酌,還不知道最終會怎麼樣呢!」說罷氣哼哼的走了。
錦華知道母親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這就是答應不強逼著自己了,總算放下了心,頓時覺得腹中飢腸轆轆,便高高興興的把盤子裡的飯菜吃的一乾二淨。
翌日一大早,錦華便聽見母親叫趙鐵柱把那些禮物一樣不剩的送還給李家。因為李茂林日常最常呆的地方就是一品香茶行,索性直接就給送到那裡去了。
沒過兩天,趙鐵柱就進來稟報,「那位李少爺又來了,被我攔住說主家不見客,這才走了,臉上像是掛不住了,咬了半天牙,很不高興的樣子。」
錦華聽了覺得很解氣。依著那位死要面子的性子,以後就不再會來了,最好如此,但願如此,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