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祖頓時也訕笑了起來,趕緊借坡下驢,「對啊對啊,你看我這腦子,真是忙糊塗了!」說罷作勢打了自己一下,趕緊鑽進了裡屋,不一會兒就拿出另一張來遞給錦華,勉強堆起笑臉,「分家自然是公平合理為要,所以這坡地便我們兩家一人一半。現在再補給你們三十五畝的良田。」
錦華把那地契拿過來一看,就頗為誇張的「哦」了一聲,點著頭一副瞭然的樣子,「這是村後頭的三十五畝地,應該算是二等地。現下我才明白了,原來剛才大伯所說的祖產竟是小黑河邊上的那幾十畝旱澇保收的一等好地啊!原來如此!」
自家就是吃虧也得吃在明處,讓這幫子幫狗吃食的人也都聽清楚,斷不能白白讓人糊弄了。
「不過,我記得,那一大塊地面積可不小,足足得有個**十畝,怎麼剛才大伯說是六十畝呢?不知咱們兩個誰記錯了?呵呵。」錦華好像就那麼隨便隨便的一說,並沒有糾纏到底的意思,依然笑容可掬。
但在座的幾人卻都聽明白了,都默默的交換了一個眼神。雖然早就知道老爺子偏心,二房處處不如人,但如今親眼見了,還是挺震撼的,心道怪不得前兩天錦華去家裡串門的時候說起家裡的事哭得那麼傷心呢。
若是莊戶人家,哪有什麼祖產不祖產的提法,把東西給兒子們平均分了就是。也就是家大業大的人家為了子孫後代的長治久安才有了這個講究。但是,也沒聽說過祖產能生生佔了總產業這麼高比例的啊,這還不是明顯的偏袒大房麼!
錦華沒再說話。只轉身把手裡的三張地契一起鄭重的交給了母親,一邊還忙裡偷閒的朝著三伯一臉純然的笑,「如果侄女沒有記錯的話,三伯家幾位兄長佃的田地。可不都在我這三十五畝地裡頭麼?」
說罷不管那三伯如何突然間沒了精神頭,或是試圖向她投來「友善、討好」的目光,便連一眼都未再瞧他。
那劉繼祖見錦華一面嘴上不饒人。手上卻沒把另外三十畝坡地的地契還回來,有心想要,現在的氣氛又很尷尬,更怕她重新提起祖產的事,只好鬱悶的吃了這個啞巴虧,停了半晌,便又試圖重新挽回形象。「除了田地,二房現在住的房子,以及院子裡的物事就都歸了二房,只在中間起一道院牆就是。」
「那院牆如何起法?我們家的院子究竟有多大,南北長多少。東西長多少,還請大伯明示!」這樣語焉不詳的分法以後勢必後患無窮,說不定帶出來多少麻煩,可不能讓他打了馬虎眼。
劉繼祖臉色又掉下來,嫌惡的看了一眼錦華,最終還是不得不道,「南北就依了原先的長度,東西麼,就在你們東跨院再往西一丈遠。給你們留出一條走道的空來。」
錦華便朝著劉繼祖一伸手,「不知房契在哪?」
房子問題錦華也早跟母親請教了,知道因為自家這院子是後來添置的,所以單獨有個房契在,正好省了再去衙門登記、交割的麻煩,故而最輕省不過。免的又給大房留了機會刁難自己。
劉繼祖氣的直翻白眼,一邊開匣子一邊低聲嘟囔著洩憤,「我還會貪了你的房子不成?」
沒想到錦華卻連他自言自語也不放過,高聲接了他的話,「原來的時候我是不信大伯是那種人的,不過經過剛才……呵呵呵……」言有盡而意無窮,經過剛才的田產之爭,你還有臉說這話呢?
劉繼祖到底沒說出什麼來,只好又把房契給了。
錦華接了過來,先遞給了「好好先生」四爺爺,等他驗看完了自己看了下又交給了母親,然後轉過身來繼續盯著祖父和大伯看。
老爺子終究還是首先吃不住勁,又不好再罵她,只好立起眼來呵斥劉繼祖,「還有什麼可分的還不快說,人家立等著要哩!」
劉繼祖在這麼多人面前被親爹訓斥,還真是很少見,,他難堪的縮了縮脖子,臉色更不好看了,「除了田產,地產,自然還有些現銀。」
劉繼祖一心想糊弄侄女,便忍了她剛才那些無禮的行為,又重新振作精神擺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來,「你也知道前一陣因為你大姐夫的事,家裡的銀子花的沒剩下多少了。現下你大伯娘、小菊她們病了好幾個,全家都等著花錢呢。我們也難啊!眼下我和你祖父好歹給你們擠出十兩銀子來,去城裡給你爹請一個好大夫。」
「十兩銀子?!您不是開玩笑大伯,那可遠遠不夠啊!我爹急等著銀錢救命呢!那些田地和房子,可不能立時買了變了銀子花啊!」
錦華大吃一驚,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也不說自家艱難的話,卻是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
明眼人誰不知道,劉家的現銀絕不可能僅有這麼些。她祖父什麼人啊,那是賺十兩才敢花一兩的人。若是為了撈羅表哥花了五十兩銀子,那他必定手裡頭有著十倍於此的銀子才是!他們當是打發傻子呢!
劉繼祖有點抓狂,這個侄女還真是難纏!又見族裡的幾個人都是沉默不語,並沒有人出來給他說話。
五叔依然是一臉的木訥,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四叔原先還算旗幟鮮明的支持自己的,如今不知怎麼的,卻做了壁上觀。大成臉上訕訕的。六叔更是一臉的怒意。一向堅定支持自己的老三因為自家佃的田地易了主,眼下正如坐針氈呢!
劉繼祖心裡真是氣得要命,平時真是白白籠絡了這幫子沒用的!
屋子裡頓時又是一陣難堪的靜默。
老爺子見大兒子被刁難,便又火了,把枴杖一頓,一指大兒子,厲聲喝道,「罷了罷了,別跟這沒廉恥的斤斤計較了,她若想要就再多給些,三十兩總行了!我也只有這些了,再多要你就把我的老命拿了去!」
自己這祖父可真是耍無賴的典型了!錦華見他吹鬍子瞪眼的,猶如小丑一般,簡直哭笑不得。
曾氏一看老爺子發飆,忙站了起來攔在閨女前頭,沉聲說道,「在座的叔伯、兄弟,大家可都是老劉家的老人了。我只問大家一句,照眼下二爺臥病在床的情況看,這三十兩銀子莫說以後的生活了,光這藥費、診費可能夠?就是眼下夠了,又能支撐多長時間?」說罷一雙眼睛悲憤的看了一圈在座的道貌岸然的男人們。
劉繼祖見大伙似乎被曾氏給問住了,頓時愈加焦躁起來,他在原地轉了幾圈,終於像下定了決心一般,「好了,好了,我這裡再給你添上十兩,只從大房的私房裡頭出,不過這事可不能摻和到分家這事裡邊去!」
錦華點頭應道,「大伯的情我領了。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要請教大伯。」
劉繼祖頓時如臨大敵,瞪著眼睛看著她,一臉的謹慎,「什麼事?」
「除了田地、房產和現銀,咱們家其他的東西呢?怎麼沒有我們的一份兒?那倉庫裡頭幾屋子的糧食呢?地裡頭的青菜?田地裡用的農具,祖父養的那些雞鴨鵝,最重要的還有那兩頭牲畜……」
沒等錦華說完,他祖父便拍著桌子大叫一聲,「這些都是我的私產,自然是隨了我的?看誰敢動?!」
錦華見他祖父的無賴勁兒又上來了,不禁一陣苦笑,「祖父若說那些青菜和雞鴨鵝是您的私產,我便信了。可這些年收的那些糧食,相繼置辦的那些農具,還有牛和驢子,總不能都是您的私產?哦,對了,還有杜大娘,麥子,李嬤嬤幾個下人呢。」
「李嬤嬤是你大伯娘的陪嫁。其餘幾個下人都是我用自己的私房錢買的,跟你們都沒關係!」老爺子似是早就想好了對策,此時滿嘴的唾沫橫飛,噴出好遠。
「那牲畜,糧食和農具呢?」
「也是我的私房錢買的!」老爺子的眼珠子一瞪溜圓,一嗓子高亢的險些掀了屋頂子。
錦華一看,她祖父這是徹底不要臉了,頓時有點無語。
這時候,六爺爺便站起來勸道,「二哥,我看就算了,這些東西分起來也太瑣碎,索性直接把這些實物折合了銀子,再多給二房二十兩銀子如何?!」
老爺子氣哼哼的把頭調過去只是不理,呼哧呼哧喘粗氣。
最終還是劉繼祖擦了擦臉上的汗,看了看自家爹,咬了咬牙拍板道,「就依了六叔。」
眾人這才齊聲附和起來,多是誇讚這家分得好,分得公平。只有劉錦華冷笑不已。
「還請大伯把剛才所分之物詳詳細細的寫了合約出來,好讓大家做個見證。」
到了現在,錦華也算是滿意了。適可而止,她也知道不能逼迫的太狠,省的祖父狗急跳牆,來個魚死網破,自家反而討不到半點好處,這個家也就分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