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寒風呼嘯起來,錦華心裡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天冷了,老爺子應該會發放木炭的份例了。再晚一些,全家都快兜不住了。
母女倆已經想盡了辦法,來防止家人手腳生瘡。
錦華自己倒是沒什麼問題,早起便要打掃房間,中午、晚上還得做飯,整日裡忙忙碌碌的,手腳基本一直都能保持暖和的狀態,讓她覺得十分知足。
也幸虧自己手裡有了倆錢,曾氏便額外請五爺爺幫著買了不少的新棉絮,把一家人加上自家侄子往年的棉襖擺了出來,重新翻新了一下,把棉絮絮的厚厚的,穿上去雖然笨重了些,不太好看,但是很是暖和,所以,這個冬天就顯得沒有往年那樣難熬。
這兩天母女兩人還在趕工做厚棉靴,就是像那些富貴人家,比如大房,穿的那種精緻好看又保暖的靴子,而不是自家原來穿的那種樣式難看、腳腕進風的那種粗笨的農家棉鞋。
自打入了冬,兩個人手裡的繡活就都停了,專門忙活自家穿用的東西。手裡有了足夠的棉布和棉絮,曾氏決定今年要來一把大手筆,把棉衣、棉被、棉鞋什麼的,該換新棉絮的全都換了,破舊了的棉衣就拆了重新做。
務必保證今年全家都能安安穩穩的,別再生凍瘡。
錦華做鞋還是很有一手的,她原本就會,如今再跟母親用心學了幾天,自覺手藝又進了一大層。曾氏也讚許,錦華做鞋、做衣裳的手藝要比刺繡至少高出很大一截去。
這幾天,兩個人的身上時時都沾著細小的棉絨,家裡床上、地上鋪滿了棉被或是棉襖的半成品。兩人緊趕慢趕的,總算在嚴冬到來之前基本滿足了家裡人的需要,連二爺的棉衣和棉鞋也都做好了,托大成叔捎到了縣城裡去。
這天早晨,錦華一打開門,頓時覺得寒風撲面而來,凍得她不禁一縮脖子,定睛往院子裡一看,頓時驚喜的喊了起來,「娘,院子裡的水結冰了!」
曾氏籠著頭髮從屋裡匆匆出來,「啊,真的呢。好,我這就找你祖父去!」竟連飯也顧不上吃了,轉身疾步就往外走。
自家手裡有錢,先買上點碳燒著也是行的。不過,只要是自家開了這個頭,那麼今年的份例大房那邊是絕不會再撥給哪怕半點的,你想都不用想。李氏想著那筆沒到手的銀子已經快想瘋了,就等著在炭火這事上扳回一城呢。
碳火錢可是整個家庭支出的一個大頭,若全是自己買的話,這一年的用量,沒有二兩銀子是舀不下來的。依二房目前的經濟能力自然是難以承受的,因此,二房的人才挨凍受冷的忍到今天。
錦華忙活著趕緊披好棉披風,又給母親舀了一條,小跑著跟上前去幫她披上身上,又使勁給母親攏了攏,以免進風。
曾氏一臉如上戰場一般的緊張和興奮,激動得居然連披風也忘了穿。可不是麼,每次去大房那邊討要東西,都跟上戰場打仗似的,這真是個又費腦子、又費力氣的活兒啊。
曾氏早已經總結出了經驗,懶得去大房跟李氏扯皮,直接找上了老爺子。
也是她們運氣好,大清早的正好看見老爺子在院子裡溜躂。自從大爺「病」了之後,這還是老爺子第一次露面,看著比以前更黑瘦了一些,穿著鄉間老農常穿的黑色棉襖和棉褲,棉褲腿用帶子緊緊紮緊了,塞在白色的襪子裡。就這麼一身寒酸的打扮,腰再微微的佝僂著,人就顯得更不精神了。
劉老五正跟在一邊陪著他話。
「爹,您的身體可好些了?」曾氏施了個禮氣氣的問道。
老爺子低著頭兀自轉悠著,沒正經看她們娘倆,只哼了一聲,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淡淡的道,「好了。」
曾氏也不跟他廢話,直接上前一步,笑道,「爹,您看今天都上了凍了,這炭火的份例……」
劉老爺子頓住腳步,抬眼看了她一眼,見二媳婦對著自己難得的一張笑臉,看著便很是礙眼,便極快的又把眼睛移了開來,看向別處。
自己這邊棲棲遑遑的,臉也丟盡了,人還在那躺著呢,地也賠進去了……結果她倒是笑的開心!是不是心裡想著上這邊看笑話的?而且一來就是開口要東西,哼……
老爺子沉著臉看著眼前蒙了一層寒霜的菜地,久久沒話。曾氏一直殷切的看著他,耐心的等待著。錦華一聲不吭的,也同樣看著老爺子。
半晌,老爺子被這母女倆四隻眼睛看的心煩,又抬頭看了二媳婦一眼,癟了癟嘴,才不情不願的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氣,悶悶的道,「是該發了。」
曾氏鬆了一口氣,下意識的朝大房那邊看了一眼,又不顧老爺子陰沉的臉色追問道,「那今年的份例是一個人多少啊……」
曾氏如此硬著頭皮也要討一句准話,是因為怕到了大房那邊,李氏又要暗中剋扣,缺斤少兩。儘管老爺子也是自私自利到了極點的人,但總算還知道舀塊遮羞布遮一遮那張老臉,李氏則不同,那是真正的滾刀肉,是根本沒有辦法跟她講道理的。
劉老爺卻有點不耐煩,開始吹鬍子瞪眼睛,「囉嗦什麼,還不是跟往年一樣!」
曾氏的笑容一下子便掛不住了,氣的臉色一變,張嘴就要反駁,卻被女兒扯了下袖子,這才硬生生的忍住了這口氣,直頂的胸口氣血翻騰不已。
這麼些年了,她還是沒學會像李氏那樣逆來順受的迎接老爺子的怒火。
看曾氏臉色變了,臉上不再掛著假兮兮的笑容,劉老爺心裡這才舒服了些。
錦華好似沒看見祖父正處在發怒的邊緣,笑的比母親還要燦爛,上前一步道,「祖父,能不能讓我們家一下子把今冬的炭火全領上啊?」要這個東西這麼費勁,還不如一擊而竟全功,還便於自己家額外再添置一些,因為,按照老爺子定的份例,這炭火要是夠燒那才真是見鬼了呢。
劉老爺斜了自己這個不省事的孫女一眼,沒好氣的道,「為什麼啊?」往年都是一個月一個月的領的。一次性的給的話,好幾袋子碳就這麼一下子就給搬了出去,真是想想都讓人心疼啊。
錦華嘟了下嘴,半低了頭,渀佛很有些懊惱,「我一到冬天就愛生病,格外的費炭火。我們一起領著,就是多用上一些也方便啊。再了,就是實在不夠燒了,也能自己再出些錢……」
她的話故意沒有完,但已經足夠服慳吝的劉老爺了。
要知道,二兒子沒交回來的那一筆錢,簡直日日夜夜都在挑戰著他的神經。那不僅僅是一筆錢,那還意味著那一家人竟然妄想著脫離自己的掌控……如今雖然沒法子收回來,讓他們多花耗上一些也是好的嘛。
劉老爺嫌惡的瞪了她一眼,「好好好,就隨你吧!」
錦華無視他的冷臉,繼續甜甜的笑,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劉老五,道,「還要煩勞五爺爺……」
劉老五看了一眼劉老爺,等著他微微點了下頭,這才向著大房那邊去了。
劉錦華高興的朝母親笑笑,曾氏也露出了點笑模樣。因為,今年冬天的大問題終於解決了!
劉老爺已經轉身向屋裡去了,絲毫不留情面的把兩人晾在了院子裡。
不過,這兩人此時並不介意,歡歡喜喜的向著庫房那邊走,繼續「欣賞」李氏的臉色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