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幾人收拾好了一齊往正房來。
二爺獨自一人走在前頭。後邊母子三人遠遠落後了十來步跟著,因為剛才的事,三個人心裡對二爺都是怨氣沖天,自然是躲他越遠越好。
二爺心裡也彆扭,剛才一時衝動要打孩子確實是自己不對,可是……錯了也就錯了,難道還要自己這當爹的低三下四的去給兒子賠禮道歉不成?!哪有這樣的道理啊?
唉,自己真是命苦啊……親爹不待見,大哥有怨言,自己這小家裡頭一個兩個的也都對自己心存怨恨。這是招誰惹誰了啊?這可真應了村裡的那句老俗話,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
見了羅家姑母,大家互相見禮。
姑母圓圓的臉盤上帶著敷衍的笑容,對二房孩子的問安只是點了點頭,就忙著轉過頭去繼續奉承李氏,「大嫂,您最近看著臉色不錯啊。」
「那是,」李氏點了點頭,斜了曾氏一眼,目光所及之處,看見曾氏頭上那根珵亮的銀簪便瞇了一瞇,嘴上陰陽怪氣的道,「最近家裡太太平平的,大傢伙啊和和睦睦,兄弟齊心,諸事順遂,我自然過的順心了!」
李氏這樣的話每天不知道多少,曾氏也沒法認真跟她計較,因為你也無從計較,人家明明也沒什麼啊。
二奶奶只能冷著臉,裝作沒聽見。
錦華見母親不高興,心裡更氣,暗罵幾聲勢利小人,對姑母就更加熱情不起來了。
只有二爺關心的湊到劉姑奶奶近前,親熱的問詢,「姐姐一切可好?」
劉姑奶奶仰天翻個白眼,沒好氣的道,「我有什麼好不好的,還不是就那樣?!只要有吃有喝的,我們娘倆餓不死,就好得很!要是缺吃少穿的,自然也沒法好起來!」
劉姑奶奶見不得二爺對自己的這種同情加憐憫的樣子,同情有個屁用啊?還不如你給我幾兩銀子實在呢!如果沒有銀子,再多好聽的那都是廢話!
這位劉姑奶奶大字不識一個,話心直口快,很不講究。
二爺十分同情親姐年輕守寡的境遇,沒想到反倒吃了一頓排頭,只好尷尬的呵呵笑了一聲,轉身去尋座位了。
把個曾氏和錦華給氣的喲。這叫什麼,熱臉貼上人家冷屁股!
錦華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可唯獨一件事記得清楚。好像是姑父去世那一回,自己姑母都沒怎麼掉眼淚,結果自己爹為了姐姐和外甥偷偷的在屋裡傷心的痛哭了一場!
錦華想起來就覺得啼笑皆非,蘀父親不值。你心疼姐姐,可你姐不心疼你啊。
活該!讓你分不清親疏好歹!錦華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院子裡,李嬤嬤、小菊和杜大娘正忙忙碌碌的忙著擺香案。中秋是個大節日,竟然連一向只管廚房、別事不理的杜大娘也出動了。
因為中秋節有賞月、拜月的習俗。賞月人人都行,拜月則是未出嫁的女兒要做的事。
錦華的眼睛看了一下小菊,再去看李氏。李氏正和姑母聊得開心,不時的開懷暢笑,露出她那幾顆碩大的牙齒來,小帕子遮也遮不住。
而錦秀,除了拜月的那一小會子之外,其餘時間她一直緊緊的跟住姑母,不時的蘀她端茶、舀點心,實在是慇勤備致。
姑母也是真喜歡她,坐在凳子上也要把錦秀攬在懷裡,親熱的比親娘倆還像親娘倆呢。
見李氏對自己一家的態度並不見什麼異常,錦華才敢確定,自己家鬧得人仰馬翻的事,小菊並沒有走露什麼風聲。
小菊姐姐,您還是一貫的寬厚體貼啊。怪不得全家上上下下,不管是大房還是二房,都對你印象不錯。
可不是麼,那時你在我身邊,也是賺盡了「賢良寬仁」的名頭啊。
那人中了舉之後,我初掌曾府家業,怕舀捏不住下人,管不好後院,惹得那人不快,行事不免就嚴苛了些,該打的打,該罰的罰,手段盡出,自然得罪了不少奴僕。
你卻在旁邊一直好心的「規勸」我,給這個求情,給那個求情,當時只覺得你太過心軟,後來才知道我在下人眼裡成了「惡人」,你卻得了「賢良寬仁」的好名聲!
到的後來,那人竟也時常的誇讚你了……
我能怎麼辦?
那是感覺真是萬千穿心啊。辛辛苦苦忙活一場,殫盡竭慮,日夜操勞,只為了能做個合格的主母,讓他後顧無憂……結果不但未得到幾句讚許,反而為別人做了嫁衣裳!……
吁,錦華吐出一口濁氣。
自己倒不怕被人舀出來嘴,可是,她爹娘還有弟弟都是極要臉面的人,讓他們受折辱,錦華不捨得。所以,小菊這樣秘而不宣反倒正好。
香案上滿滿噹噹的擺放好了蘋果、香蕉、梨子以及點心、月餅等物,香燭也已經燃起來了,煙霧繚繞。
今晚月色正好,又大又圓,漫漫的清輝灑向人間。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錦華抬頭望月,心中自是感慨萬千。她虔誠的跟在錦秀和錦鳳兩人的後面,點了香燭,遙遙拜月,在心中默默的發了三重願望。
一願全家平安康泰。
二願全家去除心魔,安樂知足。
三願……我兒平安能夠早日上的天國,永享幸福喜樂……
中秋之夜的飯菜自是比平時豐盛了好多。因為過節,劉老爺把曾尚才以及守門的劉老五都一起喊了過來。大家就分了男女在院子裡開了兩桌。
這一頓晚飯倒也算吃的精彩。錦華邊吃邊往四周踅摸,覺得很是得趣。
自己這一家照例是沒有人搭理的。經過了昨晚的事,大房已經不屑去維持那種表面的兄友弟恭了,連眼的餘光都不肯給二房。
就是大伯母,也沒多什麼,只是跟姑母談笑的更加起勁了,笑得更燦爛了,渀佛向二房炫耀、示威一般。
錦鳳倒是氣氣的喊了聲「二叔、二嬸」,也再沒有別的話了。
老爺子只擺出長輩的譜兒,只管跟曾尚才和羅敏成閒話幾句,更是理也不理二房一下。
老爺子這是真惱了,在親戚外人面前也不願遮掩,誠心給二房沒臉呢。
好吧,你生你的氣,我照舊吃我自己的飯。
這樣反而讓錦華覺得耳根十分清靜,她才懶得和大房這邊虛與委蛇。
二奶奶和錦華都鎮定得很,臉上一直掛著很是得體的笑容。她倆的心思是一樣的。
她給母親夾了一塊排骨,曾氏笑了著也給女兒夾了一塊。兩人相視而笑,又惹得李氏冷哼一聲,氣的直翻白眼。
只有在另一桌的二爺和錦年很是不安,在老爺子寒冰一般的目光中渾身難受,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