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指望著兒子才能光宗耀祖,長大之後功成名就,才能讓自己在大房面前揚眉吐氣,殺殺他們的威風!讓所有人都看看,讓他們後悔當初小瞧了我們二房!讓他們不顧臉面的求著我,在我面前低聲下氣,才能一雪我這些年所受的委屈!
閨女能有什麼用啊,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
再了,自己生的孩子什麼樣自己還不清楚麼?這姑娘生來沉默寡言,脾氣又隨了他爹,又軸又倔,不夠大方,出門更是畏畏縮縮的見不得人,沒有點伶俐樣子,每每都讓自己恨鐵不成鋼,自己又怎麼能愛得起來?!
二奶奶極是愛面子,沒想到一向悄不作聲、貌似乖順的女兒居然給了自己一個沒臉,臉色霎時就變了,一把就推開了女兒,惱羞成怒的厲聲呵斥,「你這是什麼話!這是你這做女兒的應該的話麼!居然吃起你弟弟的乾醋來了!你就是這樣做人女兒、做人姐姐的麼!」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錦華,冷哼了一聲,「我看,你這病倒是好利索了!昨天還燒得稀里糊塗的,今兒個病剛好就有力氣來氣你娘了!哎呦,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冤家啊!」
咬著牙了一通,自己氣的臉色通紅、直喘氣,又找不出話來再罵,只好甩手就走,摔得門板嘰哩桄榔一頓亂響。
錦華被她娘給推了個趔趄,她身子還虛著,幸虧匆忙間抓住了椅子靠背,否則一定會摔個倒仰。
等二奶奶摔門走了,她還愣在原地,只覺得渾身冰涼,半晌才苦笑了一聲,低聲嘟囔了一句,「娘啊,您還是老樣子啊,還是那麼偏心!」
著話,錦華忽然又高興起來,「別管您怎麼偏心,對我不好,您還是我娘!只要您好好活著,就是偏心我也認了!」這麼想著,眼眶不禁又濕潤了。
自己以前是一直怨恨娘的吧?出嫁前便跟娘關係不好,出嫁後更是不大回娘家,心裡的芥蒂一直都在。直到自己有了親生孩子,為了多病的兒子操碎了心,結果最終也沒能留住那孩子的命,親眼看著孩子……
直到經過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才算是慢慢的理解了一顆做母親的心。直到自己當家做主,為人妻母,才真正理解了母親的苦衷。
可惜,子欲養而親不待……自己最為遺憾的就是沒能有機會解開母親的心結,結果,母親可以是含恨離世。母親走的時候,是痛苦的吧?是絕望的吧?否則,又怎麼會選擇了那麼一種方式。
三尺白綾,一身紅衣……
想起前世母親去世時的情景,她的手禁不住的抖了起來。
多好,多好啊現在,母親還在!多好!
一轉眼,她的情緒霎時就高漲起來,抬手把臉上的淚痕大力的擦了一下,自己到臉盆架前撩著水嘩啦嘩啦的洗了一把臉。
她用雪白的布巾把臉一擦,神清氣爽的歎了一聲,然後慢慢的開始在屋裡踅摸。
屋子只有小小的兩間,裡外間連個遮擋都沒有,進了門就一覽無餘了,但卻打掃的乾淨整潔。擺設也極簡單,只有必備的床、桌椅和箱籠等物。錦華卻跟從沒見過似的,一件件的仔細的摸,一邊摸一邊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渀佛剛才哭的昏天黑的不是她似的。
梳妝台本就斑駁,檯面上卻還有個明顯的大洞。
錦華見了苦笑一聲,拉開抽屜,果然就舀出了一把黑鐵的剪刀。她單手像舀匕首一樣握著,剪子尖朝下,對著那個洞比劃了幾下。自己那時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經常這樣用剪刀戳著梳妝台發洩的吧?
那時冰封的記憶忽然一下子都鮮活了起來,讓錦華的心激動的撲通撲通直跳。
再了,母親還在,父親還在,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
錦華起身朝北就噗通跪在了地當中,雙手合十,雙眼緊閉,嘴唇哆嗦著,心中默念:
南無阿彌陀佛,感謝佛祖,讓一切重來一回!是不是弟子前世誠心向佛,才打動了眾位神佛,讓弟子得以重生,讓弟子有機會挽回上輩子的錯誤,彌補前世的遺憾?佛祖,弟子虔誠的請求您,請讓我盡畢生之力,讓母親一生順遂,讓家人一生平安如意!為此,弟子願意廣做善事,弘揚佛法,日日修行,只願……
錦華身子雖然很是疲累,卻依然腰背筆直的跪著,在心裡默念了九九八十一遍心經,這才慢慢的費勁的爬了起來,腿早就麻了,又酸又疼。
太陽已經落山了。
她還是拖著酸麻的腿腳,繼續在屋裡跟研究寶貝似的把裡裡外外研究了一個透,連箱籠裡邊的四季衣裳,還有自己珍藏著諸如毽子、荷包之類的小玩意都舀出來擺了一床,挨個的把玩了一個遍,這才意猶未盡的收了起來。
她雖然身子疲乏的厲害,頭還暈乎乎的,精神卻很亢奮,便邁步出了屋門。
她用手扶著門框支住虛弱的身子,半邊身子幾乎都倚在上面,微笑著貪婪的打量著自己家所住的小院。
記憶中的幾棵老榆樹依然枝繁葉茂,榆樹下還放著一個盛水的碩大的水缸,大的可以讓個大人在裡面洗澡了。南牆根底下種著黃瓜,還有葡萄,一串串、一隻隻的掛著,長勢喜人。濃密的樹蔭底下有一張小矮桌,旁邊零散的放著幾張簡單的板凳……
這時,一個穿著天青色長袍的男子身上挎著個小包袱,一邊擦著臉上的汗一邊匆匆的跨進了院門,一眼就看見了錦華,便欣喜的叫了起來,「錦華,你的病好了?!」
「爹!」張錦華強壓住上前擁抱的衝動,幾步上前給劉二爺行了個禮,「您回來了!」聲音都顫抖了,趕緊垂下頭,不想教父親看見自己的淚水。
劉繼宗上前扶住女兒,上下打量著,心疼道,「華兒,你看你,就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都瘦成什麼樣了!我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從縣城趕回來了!你個死丫頭,把爹可給嚇壞了!」
錦華只覺得胸悶的厲害,死死忍住了心頭的那股子酸意,眼睛還是濕潤了。這個人,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毫無條件的心疼著自己的那個人啊!
劉二爺仔細的問了好幾遍,又週身上下的仔細打量半晌,確定女兒無事,這才算是放了心,又嘮嘮叨叨的囑咐了幾句,讓女兒注意衣食休息,便放開了女兒匆匆的往正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