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黃衣是在說,顧元景向皇上請婚的事成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未來的**子又是黃衣這樣不僅深愛哥哥還對自己胃口的好女人,她心裡也很興奮激動,那麼大的人了,也不顧裴靜宸還在場,便與黃衣一道抱著笑著叫著流著淚。黃衣的眼淚蹭到她臉上,涼涼的,也澀澀的,有些不太舒服,可此刻她一點都不想抽出手來擦拭臉上的淚痕,只想要深深地抱著黃衣。
顧元景和黃衣能夠在一起,真是太不容易了!
裴靜宸看著不顧儀態的兩個女人,有著半晌的無語,甚至有些尷尬,正當他在猶豫是該繼續杵在這裡看著她兩個又哭又笑好,還是該安靜地走開留給她們一個空間,這時候,顧元景掀開門簾進來了。
顧元景望著這景象也有些愣住,不過自己最在乎的妹子和未來的妻子可以如此相親相愛,他心裡也是欣慰歡喜的,他不再往前,生怕腳步聲會打擾她們,只是斜著身子倚靠在黑檀木製的月牙門上,深情和喜悅地望著她們,像在欣賞一幅絕佳美好的風景。
良久,兩個擁抱地緊緊的女人終於捨得分開,她兩個望著淚流滿面的對方,不由都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黃衣倒還罷了,她在南疆生活率性,從來都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顧元景和裴靜宸對她來說,都是親人,她並不在意在他們面前袒露性情。
可明萱卻很有些彆扭了,不論前世今生,她都不是一個情感外露的女子,喜怒哀樂很少見於人前,冷靜自持才是她素來的標籤。自從到了周朝,世俗規矩對女子的儀態要求極其嚴格,她出身侯門,身為世家千金,想要在這個時代更好地生活下去,就必須要順從和融入這時代的法則,所以她平素舉止儀容皆是大家閨秀的典範,倘若從性情做派來看,她已經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周朝古人了。
所以,對方纔的放肆,她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在瞥見裴靜宸和顧元景帶著戲謔的笑容之後,更是滿面通紅,咬了咬牙說道,「我懷著孩子,不好大喜大悲,你們兩個怎麼不攔著我點?」
這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
裴靜宸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上前將明萱摟入懷中,輕輕將手放在她已然有些微微隆起的腹部之上,感受了一會才又說道,「咱們的孩兒說,他母親這是喜極而泣,不礙事的。」
明萱紅著臉瞪了他一眼,見黃衣鎮定地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不由又在心裡暗淬自己有些忒矯情了。不論是裴靜宸還是顧元景,都是她這世生命中最親近的男人,便是當著在他們面前又哭又笑,失了平時的端莊禮儀,那又算是什麼?倘若連在自己家人面前都要端著,那活著豈不是要累死了?
她這樣想著,心裡便也泰然起來,笑著請了大家入座,然後問道,「哥哥,你倒是說說,皇上到底是怎麼答應了下來的?」
顧元景眼神一深,「皇上問我肯不肯去南疆苗寨大婚,我說願意,他就答應了。」
他說得簡單,可是裴靜宸和明萱卻都是能聞弦音知雅意的人,便立時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臨南王世子自正月十五進京代父參加元宵宗親宴席,到今日已經足有兩月,數次以南疆臨南王病危為由請求還家,但皇上顧左右而言他,一直都拖著不肯放人。臨南王世子先前十分焦急迫切,但這幾日來,卻又忽得平靜了下來,反倒不再向皇上請辭,世子和世子妃每日安心養在驛站吟詩作樂,與之前不顧一切地想要離開盛京的景況相比,截然不同。
這反而令皇上心中沒有了底,他害怕臨南王世子的轉變是因為與南疆來的探子聯絡了上。
臨南王若是要反,必將先攻佔與之接壤的平州,但此時平州沒有訊息傳來,想來臨南王尚還未曾行動。所以皇上想要先下手為強,在臨南王將反未反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撤藩的旨意先一步到達臨南。
皇上已經不想再等待了。
反正,如今周朝的藩王,只有臨南王和清平郡王兩位。清平郡王的封地容州與盛京近在咫尺,封地小而貧瘠,又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說是個藩王,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權利,倒還不如在盛京當個閒散郡王來地舒服,好些年前,清平郡王便就呈上過想要回京來的請願,倘若此時皇上宣佈撤藩,清平郡王想必是舉雙手贊成的。
一旦清平郡王贊成了,臨南王想要投反對票,便是圖謀不軌,皇上便可以號令勤王。
而平藩,是極有可能直面戰爭的,皇上需要有能力且可靠的人前去。
顧元景曾在西北呆過接近四年,戎馬疆場,從偵查到作戰,都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又熟讀兵書,用兵有奇謀,是個可堪得用的將才。他去年曾奉旨去過南疆,暗中搜集臨南王心懷不軌的罪證,深入敵營,知己知彼,對南疆險惡的地形環境都有一定的瞭解,又曾經與臨南王府的人短兵相接,對敵方的實力有所估量。
若是要派欽差去南疆宣佈撤藩的旨意,那麼無疑,顧元景是最合適的人選。
所以,皇上請裴皇后令明萱和黃衣進宮,故意作出相看的姿態,其實是在逼著顧元景主動請婚吧?
黃衣是跟著顧元景來到盛京城的,入城之後便一直住在明萱陪嫁的南郊莊子上,後來又入了鎮國公府,明萱夫婦搬離,她便也跟著一道來到了安平王府,聯繫到前因後果,其實很容易便可以推測出來黃衣和顧元景之間的關係,說不定顧元景在上一次匯報工作的時候,也將於苗族交往的事宜都匯報過的。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層關係。
但他主動替顧元景和黃衣賜婚是一回事,讓顧元景自己請婚,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皇上希望顧元景帶著賜婚的旨意去南疆苗寨與黃衣大婚,便是想要將戰場控制在南疆範圍之內,一旦顧元景成了苗族酋長的女婿,那便意味著苗寨在世人眼中便與皇上綁在了一起,對臨南王不僅是一個極其強悍的威脅,更具有莫可知的威懾力。
對於苗寨而言,哪怕已經特立獨行了幾百年,幾乎要淡出塵世,但只要他們的根基一日紮在南疆,便一日仍是周朝的子民,皇帝賜婚的旨意,他們就算再不甘願,也不能不從的。再加上,黃衣喜歡顧元景,所以這婚事毫無疑問必定會成。
皇上端得好打算,但顧元景卻也不得不從。
相比在座三人心中的彎彎繞繞,黃衣的想法簡單多了,她毫不在意地笑道,「我阿爹和阿哥其實都挺喜歡景哥哥的,只是你們盛京的貴族和我們南疆苗族之間,不僅思想觀念差距太大,而且身份地位也不匹配,他們怕我和景哥哥的事成不了,到時候徒惹傷心,所以才激烈反對的。如今既然有了皇帝的聖旨,那他們想來也不會有話說,族人也會祝福我們的。」
她挑了挑眉,「至於你們皇帝的打算,那也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我阿爹和阿哥以保護族人的性命安危為己任,是絕無可能參與周朝權貴之間的爭權奪利中去的,這些事情他們不會管,頂多也就在景哥哥有危險的時候幫他一把罷了。」
只要能和顧元景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其他的,其實黃衣真的沒有想太多,也不必想太多。
顧元景最喜歡黃衣的率真,見她心中絲毫沒有被利用了的委屈,心裡也鬆了口氣,他笑意盈盈地說道,「臨南王兵力再強,但出師無名,必定成不了大器,你放心,等我們到了苗寨,我定會與你阿爹和阿哥說清楚的,便是必須要戰,我顧元景也不需要讓岳家捲入其中。」
他轉頭又對著明萱說道,「前些日子,族中的長輩已經將侯府的家當分了分,我雖然暫時還沒有搬離,可其實已經算是分了家。我的婚事,大伯父和大伯母管不了,將來要回盛京再辦一次婚禮,恐怕需要妹妹來幫**持。還有,祖母那邊,我怕她一時有些接受不了,若是得空,求妹妹幫我去跟祖母多說幾句好話!」
三月初時,顧氏宗族裡的長輩們應永寧侯之邀來府裡主持分家儀式,將賬面上府庫裡的東西都差不多分清楚了,顧元景因為及時地被記在了陸氏的名下,所以顧家三房也分到了可觀的一筆。這些日子以來,顧家各房都忙著整理東西,新宅那邊也在修繕打掃中,都說好了四月之前陸陸續續地都會搬出去住。
明萱點了點頭,「既然皇上那樣著急,恐怕哥哥和黃衣不久之後便要啟程的,我怕你們沒有時間整理宅子。這樣好了,你們的新家我來幫著看著佈置,等你們回來時,便有現成的屋子可以住。若是哪裡不合你們的心意,等你們回來了再慢慢改回來便是。哥哥你看如何?」
顧元景的新宅置在平安巷,離安平王府只隔了兩條街,從角門出去,不過就是小半刻鐘的路程,是顧元景為了與妹子住得近些特地選的宅子。宅子不算太大,但是也並不算小,三房如今只剩下了他一口,便是娶妻生子,那宅子也足夠裝得下的。只是他平素朝事繁忙,一直都來不及折騰,到如今也不過是勉強可以住人,若說要辦婚禮,迎新人,卻是略顯草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