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夫人的死訊傳到鎮國公府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了校園全能高手最新章節。
世子夫人楊氏先派了身邊親近的嬤嬤到韓府打前站,又立即整肅形容前去弔唁。雖然兩家並無什麼交情,真論起來還算得上是死敵,但禮不可廢,韓夫人是御封的郡主,代表的不只是如今的衛國將軍韓修的體面,更是皇家威儀。楊氏因為娘家和皇后的事余驚仍在,不敢在風口浪尖上落人於後,遭人話柄。
其他幾房的夫人聞風而動,緊隨楊氏左右,唯獨靜宜院紋絲不動。
也是,裴靜宸壞了腿需要照顧,明萱和韓府又是那樣的關係,這種場合,她去了反而尷尬,所以楊氏甚至連問都沒有來問過她,便撇下了她。
明萱披著厚厚一件灰色的斗篷立在廊下,望著滿院子的銀妝素裹,輕輕地呼了口氣,在空寂而曠闊的隆冬,她口中的熱氣剛溢出,便化成了一道道白煙,裊裊飄向空中,然後消失無蹤。
韓夫人是在她昨日離開之後不久沒了的,這讓她有些困擾。
哪怕她心裡很清楚,韓夫人的身體能夠拖那麼多年已經是奇跡,太醫也鐵口直斷不過這幾日間就是韓夫人油盡燈枯撒手人寰的時候,一個人的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規律,一個本來就已經走到人生終點的病人死了,與她沒有半分干係。
可心裡,總有些陰鬱煩悶,這種感覺彆扭得很。
這時,裴靜宸溫暖寬厚的手輕輕撫在明萱的臉上,他柔聲在她耳邊說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你怎麼知道韓夫人的死對她而言不是一種解脫呢?死者既已得超脫,生者又何須庸人自擾,為她覺得難過?」
他輕輕蹭著她。「昨晚下了一夜大雪,好不容易鏟掉的雪又積起來了,外面天冷,別立在這裡受凍了,若是著了涼,我要心疼。」
明萱轉過身子,皺了皺眉,「我知道這幾日你認真練習走路。已經可以勉強走幾步了,可是你不能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連個枴杖也不拿,就這樣走到廊下,你也說天冷地滑,若是跌了摔了自己,難道我就不會心疼?」
靜宜院鐵桶一般嚴密,沒有人會將裴靜宸雙腿已好的消息傳出去,所以他倒也常推開輪椅扶著特製的枴杖練習行走,可這一回他雙手空空的。顯然是沒有將明萱素來的叮嚀放在心上。
她覺得他有些逞強,太逞強了。心裡不知道怎麼地,便有些生氣,但更多的是擔憂,她終於看清生命是何等樣地脆弱,便將所愛之人看得越發重要,她捨不得他受傷,「以後再不許這樣。要是你不聽我的話,因此磕了痛了,我會生氣!」
裴靜宸靜靜望著她。目光灼灼,專注而神情,驀得,他彎下身子,俯身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炙熱的雙唇便吻了上去堵住她的話,良久,他才說道,「正月十五元宵節,宮裡例行是要舉辦宗親宴的,不知道為什麼,今年的筵席名單裡也有你和我。」
他從懷中取出燙了金的請柬,抬頭處赫然寫著「襄楚王之孫靜宸及夫人顧氏」,落款是宗親府的徽刻,加蓋了當今皇上的私章,以表明這是一次皇室家族宴會,看起來十分醒目。
明萱很是驚訝,「難道皇上要履行先帝的許諾,令你繼承你外祖父的王位?」
襄楚王之孫,靜宸,這說法實在太過詭異,讓人聽了不得不做出這樣的聯想,可是皇上此舉卻十分耐人尋味,倘若他真心要給這個恩典,在他繼位之初大封天下之時,便可以賜了王位給裴靜宸,不必等到這時。
她猛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問道,「元宵宴,臨南王可會來?」
裴靜宸目光中流露出驚訝和讚許,他點頭說道,「按規矩,臨南王理應要來。不過,我想他不會來的,多半會稱病推拒,然後令世子前來。」
他頓了頓,「我思來想去,皇上最近對臨南關切太深,又在這樣當口上對我示好,想來是有所圖謀的。周朝皇室血脈稀薄,但唯獨臨安王一脈卻子嗣甚豐,他坐擁南疆廣闊的疆域,那處雖然荒瘠,但臨靠海岸,有無數珍寶,資源廣袤,稅賦又獨收入王府,又有十分強大的府軍,想來皇上的忌憚已經到了極點。」
明萱驚道,「難道皇上想要撤藩?」
臨南王和皇上同屬太祖的子孫,可已經隔了那麼幾代,若論血緣,其實已經很遠,可那是世襲罔替的藩王,不論封地和封號都是太祖所定,先前幾代皇上屢有撤藩的想法,可礙於臨南王的財力和軍力,又不敢背負忤逆祖宗的名義,終究不能下手。
可當今皇上和他的父親祖父不同,他的生母只是個地位卑微的宮女,在先帝眾多皇子之中,他最卑微不顯,卻能夠讓裴相一力扶持他位登極頂,一定是有著過人之能的,而從他的行事來看,他以是個有野心,有抱負,又能夠狠得下心來的人。
從他堅決主張要和西夏國一戰來看,他對開拓疆土亦有著執著,這樣一個雄心勃勃的皇帝,急於做出豐功偉績來證明自己的人,又怎麼會看著臨南王霸佔南疆那麼大一塊領地和稅賦而不咬牙切齒?又怎麼會容忍臨安王繼續擁有府兵私軍不顧,這對他而言,可是一種潛在的威脅!
撤藩,勢在必行,可皇上既然選在這種時候行這樣的打算,那便必然是上次顧元景的臨安之行,查到了什麼臨南王不法的證據。
她眉頭深皺,「這樣的話,我哥哥會不會有危險?」
裴靜宸目光陰晴不定,「韓修不在,皇上定然會對舅兄委以重任,我恐怕皇上還會利用舅兄和黃衣的關係,來讓臨南苗寨的酋長站隊反了臨南王。」
他歎了一聲,「苗寨蠱族,可不是那麼好惹的人啊!」
明萱目光微垂,低聲說道,「那倒還是後話,咱們可以從長計議,我現在更擔心的是你我,今日初九,離元宵節可才不過六日……皇上想要讓你繼承外祖父的王位,安的可不是什麼好心,恐怕他是想要利用你,來控制鎮北軍。北軍離盛京最近,倘若臨南王來犯,皇城受到威脅,是最快能夠前來勤王的軍隊。」
她望了他一眼,幽幽說道,「哪怕外祖父駕鶴西遊了二十年,可那些舊部都是對他忠心耿耿之人,倘若我沒有猜錯的話,北軍如今掌握在你手中,或者,你也是能夠最大程度影響到鎮北將軍行止之人。」
裴靜宸目光裡的笑意,代表了肯定。
明萱呼了口氣,「我想,那才是皇上邀請我們夫婦去赴宗親筵席的目的。」
她的夫君若是成了王爺,那她便是王妃了,可她臉上卻半分歡喜都無,反而越發凝重地說道,「可是,皇上能夠看透這一點,也必然會忌諱這一點,沒有哪個為君的,不會在意兵權的歸屬。倘若你是鎮北將軍,那他還挑剔不出什麼毛病來,可你並不是,你身上甚至都沒有什麼爵位官職,皇上並不是什麼小氣之人,可他的器量卻也絕不會很大,我恐怕臨南王之後,他下一個要對付的,便就是你了!」
臨南王被逼得緊了,若是謀反,那還算說得過去,畢竟他是太祖的子孫,姓的是周朝國姓,可是裴靜宸若是被盯上了,甚至連造反都沒有辦法,便他被封了王,那也只是周家的外孫,他冠了裴姓那麼多年,哪怕被賜姓周,也不是名正言順的周氏子孫。
便只有乖乖受罰罪的份。
裴靜宸歎了口氣,「與虎謀皮,並不是長久之道。可是君王之命,我又無法拒絕的,這筵席,咱們兩個便是不想去,也必須要去的,也唯有謹言慎行,不授人於柄罷了。」
他輕輕撫了撫明萱的額發,嘴角微微翹起笑容來,「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告訴你這些可不是讓你愁眉苦臉的,莫要憂慮過甚,我沒有臨南王的野心,手裡握著北軍的兵權,也不過只是為了查清外祖父和我母親的真正死因,為他們報仇雪恨罷了。只要大仇得報,那兵權便是還給皇上又有什麼關係?」
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他原本就對王爵之位並不大在意的,比起權勢,他更想要與心愛的人攜手江湖,縱覽山河,生幾個孩子,過簡單卻又不留遺憾的一生,這樣而已。
明萱點頭,依偎在裴靜宸懷中,目光透過皚皚的白雪,望向遠方。
她咬了咬唇,心裡卻在想,狡兔死走狗烹,鳥盡弓藏,倘若到時皇上真的要對她夫妻不利,她是決然不會束手就擒的,縱然她不是天生的政治高手,可以她超越千年的眼界和見識,她就不信沒有絕處逢生扭轉時局的機會。
況且她手中尚還留著先姐的遺物,倘有這個機會,她倒是要問一問皇上,所謂結髮夫妻,恩愛兩不移,那些曾經的許諾和誓言他已經肆意違背,可那些白紙黑字落下的字句,他堂堂一國之君,可還認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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